爱华网小伙年终账本 雾霾账本
2013年，从北到南，中国雾霾的影响范围已经遍及整个中东部。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的雾霾天，除了让国人同呼吸共命运之外，还催生了无数有关雾霾的网络段子。央视还别出心裁地总结了雾霾带来的几大好处：更团结、更平等、更清醒、更幽默、长知识，招致漫天的口水。在对待雾霾治理或者说大气污染治理的态度上，我们有关部门、企业界和社会民众已经麻木得够久了。很显然，我们不能只靠阿Q精神去解决雾霾日益严重的问题，解决它需要拿出切实的行动。相比较而言，工业排放无疑对雾霾的贡献程度最大，如何不断降低玻璃、钢铁、水泥、电力这些行业的污染排放量，不但关系着雾霾治理的有效性、还纠结着产能结构调整、地方经济发展等难题。我们需要先把这个复杂的账本整理清楚，再采取果断有效的措施。 调查一 雾霾元凶之玻璃行业样本——工艺倒退 产能狂奔 “北京的网友说，雾霾严重的时候，我站在天安门升旗台前，竟看不到毛爷爷的头像，但哈尔滨的网友就不服气，说我们这打开钱包，低下头都看不见毛爷爷的头像！”国家统计局原总经济师姚景源在12月初的一次公开演讲上引用了这段网上流传甚广的段子来形容11月末发生在哈尔滨的一次严重雾霾天气，不过话音刚落，一场范围更广、污染程度更深的雾霾天气席卷华东、华北地区。 北京、石家庄、保定、邢台、上海、嘉兴、南京……进入12月以来，雾霾天气肆虐中国的大江南北，整个中东部国土几乎全部沦陷。 中国气象局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全国平均雾霾天数为52年来之最，安徽、湖南、湖北、浙江、江苏等13地均创下“历史纪录”。 而对于导致空气污染加剧的具体原因，有诸多的解读版本。汽车尾气、冬季供暖、静稳天气，甚至烹饪产生的油烟都被反复提及。 但环保组织和专家表示，工业排放才是大气污染的罪魁祸首，据了解，PM2.5只是造成大气污染的重要原因之一，其他还有PM10、二氧化硫等多个指标。在典型工业城市中，工业排放的因素甚至占到90%以上，而经常在空气污染排行榜上排名靠前的大多都是工业集中度很高的城市。 就在这次大范围雾霾来袭的前夕，《中国经营报》记者走访了河北邢台、浙江嘉兴、广东广州等主要玻璃产区，看到了玻璃生产企业聚集地区的严重大气污染。 玻璃企业的污染排放是造成雾霾的元凶之一，一方面全行业产能增长迅速，过剩情况较为严重，大量增加了污染物的排放；另一方面诸多企业在使用环保燃料方面有所倒退，为了节省成本，更多的企业由原来的烧重油改为烧更便宜的煤和石油焦粉，这两种燃料对大气的污染是同类燃料当中最大的，更有一些企业经营者直接把节省成本的手伸向了环保设备的开关。 这或可作为雾霾天气不断蔓延加重的有力注脚。 谁是雾霾元凶？ 长三角与京津冀的面积相仿，PM2.5的工业废气排放量也很接近。如按单位面积容纳的工业污染物数量算，长三角仅比京津冀低了1.9%。 位于邢台市南面10多公里的沙河市有“中国玻璃之城”的称号，聚集了沙河安全实业、长城玻璃、迎新玻璃、鑫利玻璃、大光明玻璃、长红玻璃等众多平板玻璃企业，总计约有35条浮法玻璃生产线，占有我国近17%的玻璃产量。 11月11日上午，记者来到位于沙河市区东北角4公里的玻璃工业园，从公交车站“玻璃厂”这站下来之后，随处可见高耸的烟囱，大部分烟囱都在冒着滚滚的白烟。 马路上来往的多是拉运玻璃、煤炭、石英砂的大型货车，道路两旁的树叶、草丛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色粉尘。这一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市区一片晴空，但进入工业园之后空气能见度急剧下降至不足两公里。 越靠近工厂的地方，能见度越低。沙河安全实业和长城玻璃是园区内最大的两家玻璃生产企业，两家企业的日熔量超过10000吨/天，几乎占据全沙河产能的半壁江山。 记者在安全实业厂区门口同样看到烟囱里冒着滚滚的白烟，即便是晴天，从厂区门口往里看去，竟看不清厂区的内部，离安全实业不远的长城玻璃厂区也是同样的景象。 在位于玻璃工业园北面一公里处的杜村村头马路边经营理发店的李女士告诉记者，11日的天气是比较好的了，玻璃厂的烟囱冒黑烟的时候空气最差，有时候也冒黄烟，今天冒的是白烟，所以空气还是比较好的。 最让李女士抱怨的是粉尘问题，“我早几年住邢台西边，那边没那么多灰，这边就灰大得不行，店里每天都擦，还是显得灰蒙蒙的，如果出去几天不擦，一回来准得来个大扫除。” 而在浙江嘉兴洪合镇，记者11月15日下午在浙江福莱特集团的玻璃生产基地看到，工厂的两座红白相间的大烟囱正冒着浓浓的黄烟。玻璃厂以外的天空是透亮的蓝色，而玻璃厂正上方的空气则被染成淡淡的黄色。 “福莱特生产的是光伏玻璃，对玻璃原料的要求还是蛮高的，烧煤的生产线无法生产出满足质量要求的原料来，因此他们玻璃厂极有可能是天然气和石油焦粉一起使用，冒黄烟就明显是没有采取脱硫措施了。”资深玻璃行业人士李靖对记者表示。 嘉兴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以前嘉兴从来没有过雾霾警报，但截至11月15日，今年已经是两次发出雾霾警报了。 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在12月6日发布的一份报告中认为，尽管不利于污染物扩散的气象条件是此次雾霾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究其根本，工业污染物排放才是造成雾霾的根源。 据绿色和平统计，2011年长三角浙江、江苏、上海三地工业废气排放量达到86677.1亿立方米，与之相比，京津冀区域2011年工业废气排放量为91000亿立方米。长三角与京津冀的面积相仿，PM2.5的工业废气排放量也很接近。如按单位面积容纳的工业污染物数量算，长三角仅比京津冀低了1.9%。一旦遇到不利扩散的气象条件，长三角面临的雾霾威胁也非常严重。 绿色和平在报告中提及，从行业来看，2012年江苏水泥产量达到1.67亿吨，位居全国第一，而整个长三角的水泥产量超过京津冀地区一倍，占到全国总产量的13.3%。另外在钢铁方面，无论粗钢、钢材还是生铁，2012年江苏省的产量都是全国的三甲。 绿色和平认为，高污染、高耗能行业的过度发展必然依赖庞大的煤炭消费。长三角2011年共消费了4.83亿吨原煤，超过京津冀地区的3.84亿吨原煤近1亿吨。长三角区域工业生产排放的二氧化硫排放量是居民生活排放的25.8倍；氮氧化物排放量是居民生活的116.2倍、交通排放的3.7倍；烟尘排放量是居民生活排放的27.8倍、交通排放的15.9倍。而这三种大气污染物是形成PM2.5的主要前体物，也就是雾霾的根源。 烟囱里的秘密 “原来有很多企业是烧重油、天然气的，由于不堪成本重负，都改烧更为便宜但污染更大的煤和石油焦粉。” 据河北省邢台市环保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2年全市工业废气排放总量为3782.07亿标立方米。二氧化硫排放量为11.39万吨（其中工业排放9.98万吨，生活排放1.41万吨）；烟（粉）尘排放量为9.91万吨（其中工业排放8.93万吨，生活排放0.9万吨，机动车排放0.08万吨）；氮氧化物排放总量为13.67万吨（其中工业排放9.32万吨，城镇生活源排放0.20万吨，机动车排放4.15万吨）。 邢台市集中了大量的钢铁、玻璃、造纸、水泥等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最具代表性的是玻璃行业，邢台下属的沙河市是中国最大的玻璃生产基地，这个汽车保有量仅为70万辆的地级市却多次登上全国空气污染的榜首。 “这两年玻璃企业在环保燃料的使用上有所倒退，原来有很多企业是烧重油、天然气的，由于不堪成本重负，都改烧更为便宜但污染更大的煤和石油焦粉。”李靖告诉记者，据他这些年的研究和统计，原先有40%左右的企业是烧重油的，使用煤和石油焦粉的企业不足30%，但现在使用石油焦粉的生产线高达40%以上，使用煤的生产线也超过20%。” 统计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全国约有在产浮法生产线234条，另外还有近77条冷修停产的浮法线。在这234条在产浮法线中，以石油焦粉为燃料的生产线约有100条左右，约占比例40%；使用煤炭及石油焦粉为燃料的生产线约有45条，约占20%的比例；而使用重油为燃料的生产线只有约20多条，占比例不到10%，而此前使用重油为燃料的企业比例可以占到60%以上。 李靖介绍，煤和石油焦粉最大的问题是会产生大量的粉尘和二氧化硫（SO2），这些都是导致PM2.5浓度增加的原因，不同燃料的含硫量直接决定了SO2排放水平的高低。其中石油焦粉、高硫量煤炭的含硫量最高，重油其次，天然气因在进入管道前就采取了脱硫处理，所以含硫量很低。为此使用重油、煤炭、石油焦粉的平板玻璃企业必须安装脱硫设备严格做环保处理才能达到生产标准。 李靖表示，现实的情况是相当多的平板玻璃企业不愿意在环保上进行投入，没有按规定安装除尘脱硫设备，或者采取众多变相逃避环保部门检查的手段来降低在环保上的投入。“事实上可以从玻璃厂烟囱冒烟的颜色做大致判断，如果冒很浓的黑烟，说明烧的是石油焦粉，比较淡的黑烟是烧煤的，并且冒黑烟基本上都是没有经过任何环保处理就排放的，冒黄烟的话排出的气体主要是二氧化硫，有可能是烧煤，也可能是烧石油焦粉，这些工厂有可能开了除尘设备，但没开除硫设备，这些都是环保违规行为。” 据李靖介绍，按照环保的规定，这些工厂在生产过程中都必须配备除尘脱硫设备，但在实际的生产当中，很多企业为了进一步降低成本，配备的环保设备都形同虚设，时开时不开，采取白天开而晚上不开，检查开而不检查关闭的措施。另外很多浮法玻璃企业建有两套燃料系统，比如使用重油和石油焦粉两套系统，因为现在政府已明令不准使用高污染的石油焦粉，所以政府来检查时，这些企业就会预先使用燃烧重油的系统，等检查完就使用燃烧石油焦粉的系统。企业在面对环保部门检查时会有多种借口，查处的难度有些大，加上很多企业都是当地政府的纳税大户，所以地方的环保部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连日的走访中，玻璃业内众多人士均对记者表示，沙河地区生产的玻璃因为一直使用煤炭或石油焦粉作为燃料，其玻璃产品一直是国内低端玻璃的代名词，因其成本低而对其他地区的玻璃市场造成很大的冲击。 艰难的选择题 日熔量500吨/天的生产线烧石油焦粉就能比烧重油省下6000万元/年，若全沙河所有产能都烧煤，每年能比烧天然气省50亿元。 用煤、石油焦粉能比其他能源省多少钱？弄清这个问题或许更能理解玻璃企业在环保面前所做的选择。 “至少能节省45%的燃料成本！”李靖在给记者算过账之后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石油焦粉热值约8500～8600kcal/kg，重油热值约9500～9600kcal/kg，燃烧1.05～1.10吨石油焦粉与燃烧一吨重油热值相当。 以一条日熔量500吨/天浮法玻璃生产线为例，若使用重油，全年消耗量约32000吨，重油市场价大约4000元/吨（2013年10月份市场价位），年消耗费用为12800万元，重油系统设备电耗费用约每年25万元。重油系统全年总消耗费用为12825万元。 而使用石油焦粉的话，同样的生产线每年消耗成品石油焦粉约35200吨，成品石油焦粉市场价大约1900元/吨（2013年10月份市场价），全年消耗费用为6688万元；石油焦粉系统设备电耗费用约137万元，全年总消耗费用为6825万元。 若以标准煤作为燃料（按500元/吨算），全年总共的燃料费用仅为2800万元左右；最贵的是使用天然气，一年的花费约为13500万元。 “日熔量500吨/天的生产线烧石油焦粉就能比烧重油省下6000万元/年，烧煤能省得就更多了，若全沙河所有产能（25000吨/天）都烧煤，每年能比烧天然气省50亿元。这么大的经济诱惑，一些效益不好的玻璃企业就有铤而走险牺牲环境的巨大动力。”李靖说。 事实上，在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一些规模大的企业，甚至上市公司也经受不住，网络上不乏他们由于污染被环保部门处罚的新闻。 据南方日报9月16日报道，上市公司旗滨集团（601636.SH）旗下子公司河源旗滨硅业工厂被曝使用重油和石油焦粉两种燃料，其中石油焦粉占90%左右，重油占10%，一般每天要烧6~8吨的石油焦粉。 早在2013年7月，该企业就因污染物排放不过关被当地环保部门责令停止使用石油焦粉作为生产燃料。而9月16日，该公司再遭当地政府部门介入处理，旗滨硅业承诺今后将不再使用石油焦粉作为燃料，并在当地环境监察执法人员的监督下封存原料存放仓库及相关加工设备。 尽管因为追求效益而环保违规的案例不胜枚举，但市场的调节力量也对环保起了一些积极的作用。 一位玻璃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近些年来我国浮法玻璃企业在燃料选择方面呈现两种趋势：一种趋势是部分企业为进一步降低成本，选择改用价格更便宜的石油焦粉及煤焦粉为燃料。从表面上来看，这降低了企业的生产成本，但实际的后果首先是会产生更多的污染，企业必须加大在治理污染方面的投入，所以众多企业会选择逃避环保的措施。 另一种趋势是，低端产能竞争激烈，毛利急剧下降，而高质量、高利润的浮法玻璃一般都是采用天然气或重油等高热值的燃料，而如果改用石油焦粉或煤炭，对玻璃质量是有所降低的，近年约占30%的玻璃企业改用石油焦粉为燃料，将使玻璃行业的产品质量出现整体下降，这也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加上相关环保部门监管也日益加强，企业及市场对高质量玻璃的需求，很多企业也采取“油改气”的措施，使用天然气为燃料，目前使用天然气为燃料的生产线已上升到20%左右。 越淘汰越过剩 “每一次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中，河北邢台地区的企业都是被点名最多的，这或许也能说明当地污染情况严重的原因。” 玻璃企业污染排放的增加一方面是燃料使用的倒退，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产能一直在高速增长。 数据显示，中国平板玻璃产量近20年来快速增长，1995~2009年的15年间新增产能5.59亿重量箱，2001~2009年平均增长率为12.7%。到2011年年末全国共有265条浮法玻璃生产线，产量达到7.38亿重量箱，已连续23年居世界第一，占全球总量超过50%。 产能增长最快的正是污染最严重的华北、华东地区，2011年1~12月份，全国累计生产平板玻璃73788万重量箱，与上年同期相比增加10089万重量箱，同比增长15.84%。其中，华北地区累计生产平板玻璃17447万重量箱，与上年同期相比，增加1856万重量箱，占全国总产量的23.65%，同比增长11.90%；华东地区累计生产平板玻璃25689万重量箱，与上年同期相比，增加5656万重量箱，占全国总产量的34.82%，同比增长28.23%。 近几年，工信部每年下文要求淘汰落后产能，淘汰的力度也在逐年加大，但结果却是越淘汰产能越大。 2010年，工信部要求2010年淘汰玻璃648万重量箱落后产能；2011年，淘汰平板玻璃落后产能猛增至2600万重量箱。当年，工信部还针对一些地方盲目投资导致产能增长过快的现象，提出采取有效措施坚决抑制产能过快增长的势头；2012年，工信部要求淘汰的平板玻璃产能升至4700万重量箱；2013年，工信部至今已发布了两批要求淘汰的落后产能名单，粗略统计已超过6000万重量箱。 “值得注意的是，每一次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中，河北邢台地区的企业都是被点名最多的，这或许也能说明当地污染情况严重的原因。”李靖说。 “工信部淘汰落后产能的速度远跟不上产能增加的速度，所以现在产能仍在继续增加，产能增加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的燃料，制造更多的大气污染。”李靖指出，截至2013年10月上旬全国浮法玻璃总产能为10.04 亿重量箱，同比增加10%；实际产能8.26 亿重量箱，同比增长11%，全年预计产能和实际产能比2012年均增加10%以上。 尽管产能仍在增加，但有效需求却仍疲弱。 国务院10月中旬发布的《国务院关于化解产能严重过剩矛盾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明确提到，受国际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影响，国际市场持续低迷，国内需求增速趋缓，我国部分产业供过于求矛盾日益凸显，传统制造业产能普遍过剩。2012年年底，我国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船舶产能利用率分别仅为72%、73.7%、71.9%、73.1%和75%，明显低于国际通常水平。 《意见》指出，值得关注的是，这些产能严重过剩行业仍有一批在建、拟建项目，产能过剩呈加剧之势。如不及时采取措施加以化解，势必会加剧市场恶性竞争，造成行业亏损面扩大、能源资源瓶颈加剧、生态环境恶化等问题，直接危及产业健康发展，甚至影响到民生改善和社会稳定大局。 而对于玻璃行业的产能淘汰，《意见》提出，2015年年底前再淘汰平板玻璃2000万重量箱。 “2000万重量箱目标的提出，明显比此前的力度弱了，而总需求仍无法乐观，可以预见未来行业竞争将更为激烈，玻璃企业环保问题的解决也将更难。”李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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