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那种能够激发西方知识精英自豪感的精神的真实写照。他们是引导各个领域发展和进步的时代领军人物，在他们中还有一些被一位埃及总督称之为“科学桂冠之王”（les tes couronns de la science），而非“贵族”（peers）的人。这跟翰林院这一汉学最高法庭中昏昏欲睡的日常气氛决然不同！对于所有这一切，中国的翰林院士均无任何概念。他是一个落伍过时的人物，他的祖国是一个落伍过时的国家，他们远远落在了世界先进潮流的后面。就像中国文学中离索居的隐士，他们找到了一个远离烦恼和危险的避难所，从此拒绝再与外界交往，历经许多个世纪之后仍然以为自己还在汉代统治之下。从科学的观点来看，把中国的翰林与法兰西学院院士（或甚至西方的普通平民）来做比较是不公正的。因为自然科学正好是翰林们不擅长的知识门类。基督教国家认为是一般人必不可缺的常识，在翰林看来不过是洋人的时髦玩意儿，在中国市场上并无公认的价值可言。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进而追问翰林几个方面的知识，仅仅是为了真实反映中国文人的思想背景。在历史方面，他可以轻松地背诵本国数千年历史中各朝代的记载；但他从未听过亚历山大、西泽、拿破仑一世的大名。关于拿破仑三世，他也许听说过法国在色当战役[13]溃败的片言只语，但肯定不是从蒲安臣[14]或崇厚[15]的外交使团那儿得知的——这些事件过于新近，传不到这些古文物学者的耳朵。后者无论有多大的过失，也不该背“追求时髦”（rerum novarum avidi）的罪名。在地理学方面，他甚至不熟悉中国境内各行省的状况，对长城以北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至于哥伦布和新大陆，他从来没听说过，也不了解作为其缔约国列强之一的美国究竟是在地球的哪个部分。英格兰和法兰西这些名字他相对比较熟悉，因为这两个国家曾强迫中国开放口岸和火烧圆明园。他会认为俄罗斯是蒙古部落中的某个半开化的民族，过去曾朝贡过中国，并且是康熙皇帝的手下败将，得胜回朝的清军还带回了俄军的俘虏。[16]在天文学方面，他维护地球作为宇宙中心的尊严，而他的国家则位于适合居住的陆地中央。这一信念受到了哥白尼时代三百年之后仍在教授托勒密天体理论的那些博学的耶稣会士的确认。他对于经度和纬度没有任何概念；甚至仅仅因为古训而坚称“天圆地方”，拒绝承认地球是球形的。对于他来说，星辰是命运之书中闪光的方块字，日食或月食则预示了灾难的降临。在动物学方面，他相信老虎跳入海中会变为鲨鱼，而麻雀接受同样的洗礼后则会变为牡蛎。这后一种变形的真实性得到了经书的确认，而前者则被认为是常识而毋庸置疑。他不屑于算术，认为那是店铺老板的技艺；他轻视力学，是因为它与机械有关，故而是手工艺人的玩意儿。不过总的来说，他在物理上有某种定义不明的理论，这一理论的基础是形成宇宙的双重力量，除大气外的所有物质形式是由五行所构成的。他的教科书里对这些基本元素给出了如下的简要说明：“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17]这些句子中包含的信息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他把它们看做一种特殊的启示，人类知识的基石，要想再往深挖的话，如果不是一种亵渎，也将会是徒劳无功的。中国的哲人从不试图探究为什么水往低处流，而火焰向高处升腾。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最终的事实。人类智慧在此基础上建起了哲学的万神殿。它是通过把五种元素与五大行星、五种感觉、五种音调、五种颜色，还有五大名岳，相联系来做到这一点的。这种以五为单位的进位制源于人们对于手有五指的敏锐观察，进而以一种美丽的质朴方式把自然界的和谐视为一个互相有关联的整体。如果谁试图想在洪堡的宇宙学说中找到这样的观点，那将是徒劳无益的。我们的翰林所接受的这个体系，尽管他没有宣称它是自己原创的，但它并非只是他空想的推测；它是与人类生活习惯巧妙地相结合的实用性学说。在医学上，它能使郎中根据疾病的性质来采取治疗的手段。当他在船上或是在实木地板的房屋中发烧时，他可立即认清所患疾病的来源，要不郎中会告诉他“木生火”，所以需要土来恢复平衡，也就是要到岸上生活或进行户外运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