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道德情感的理论很早地就吸引了中国哲学家们的注意力，他们尤其注意探究人们仁爱之心的本质和来源。有些人像洛克和培利⑩那样认为，道德情感完全是人为的——是教育的结果。另一些人像霍布斯和曼德维尔那样，把它们说成是自发和自然的，但至多不过是代表了无处不在的普罗透斯[11]——自爱——的各个方面而已。孟子跟巴特勒[12]主教一样，将它们视为是无偏见和固有的。为了证实这一点，他采取他最喜欢的推理模式，设想了一个看到孩子将掉入水井的人因那孩子的不幸而有恻隐之心的例子。霍布斯可能会将这位旁观者的怜悯说成是通过想象——“设想自己将来也遭此厄运”——而导致自爱行为的产物。孟子则说，他想去解救那个孩子，并不是因为要和那孩子的父母攀交情，也不是为要在邻里朋友中间博取名誉，甚至不是因为减轻因那个孩子的哭声而给他造成的痛苦，而是因为他有一种怜悯苦难和试图减轻它的自发情感。……紧接着关于是非的知识，孔子提出了“诚意”以扬善去恶，这对于个人的道德修养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他对于存在着一个上帝的观念却表达得十分含糊，要求人们只遵守祭祀祖宗头发的宗教仪式，结果在他的弟子中间令人痛心地缺乏一种责任感和“诚意”。有些最热忱的人士，在遇见那个告诉他们有一个内省的上帝、赎罪的救世主、净化灵魂的圣灵和永恒祝福的宗教时，无不欣然接受，而且承认他们在其中发现了他们自己的体系中完全没有的种种动机和支持。这张载有整个民族心灵的投影的图表展现了一种复杂精致的道德中的所有要素，显示了发明这些图表的民族所取得的高水平的文明程度。政治伦理跟个人道德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各种德行和罪孽都被排列在一个长长的列表里，这些道德目标的实现要求有一种发达的社会状态。各式各样的道德质量在图表中得到了精确的表达，这种精确性同样意味着中华民族所取得的高度文明；此处记载道德判断所具有的准确性，已经不仅仅意味着文化——它揭示了人性中一个极重要的事实，即无论人被认为赋有何种先天的理念，人性中总是包含着一些固有的天性，在所有的气候条件下都会带来同样的结果。这些图表同时也说明，中国人较善于研习道德而不善于洞察心灵。这一点可以从他们有时对官能、情感和行动的混淆中看出来（从原文中可以看得更清楚）。儒教体系总的来说安排是妥当的，但也有足够多的错误和疏漏之处显示出，他们的伦理学就像他们的自然哲学那样，仅仅是对他们从外部（ab extra）观察到的现象的记录，缺乏对这些现象的原因和关系的调查。虽然他们详细地描述了各种德行，但几乎不曾研究过美德的本质；尽管他们强调各式各样的道德义务，但从未讨论过这些义务有何根据；尽管他们对义务作出了充分的陈述，但对于权利却不置一词。|www.aihuau.com|6
在偶像崇拜、宗教和专制主义统治的共同影响下，“上帝和我的权利”（Dieu et mon droit.）这类的座右铭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或许可以用来解释这权利的缺失。但造成类似缺失的原因不胜枚举，我们不得不以一种主观原因——中国人的思维特殊性——来解释这些缺失。举例说，他们没有系统的心理学说，他们在这方面仅有的粗略尝试是逐一列举各种感官，也就是他们所谓的五官。五官又是什么呢？是眼、耳、鼻、口，再加上心，而不是皮肤或神经。唯一有能力把我们从万物皆备于我的自我迷梦中唤醒，并向我们证实外部世界客观真实性的触觉完全受到了忽略；更不用说把“心”——思（他们所谓的“心”实际上就是“思”）——与那些消极被动的思想媒介划为一类有多么荒谬了。这种初步的努力可以追溯到大名鼎鼎的孟子，或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现代人的思想还没有超越它，正如同他们有一个皇帝恪守孝道，自觉不该比自己祖父在位的时间更长，于是就退位了。[19]另一例同样古老、同样权威和同样荒谬的哲学分类是五种元素（五行）的划分，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我们无须把它与西方近代科学的成就相对比而加以贬斥，近代科学认识到物质只有基本的状态而不存在什么基本元素。我们可以公平地拿它和“四元素”这一人们熟知的分类进行比较。这里的分类原则是列举出成为有机体组成部分的最主要的无机物形式，中国人把木引入了分类，因而违背了这个原则。此外，他们没有认识到空气在其他物体的形成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在这一点上他们所显示出的观察力迟钝与他们拥有的哲学天分完全不一致。他们坚持以五这个数字来进行分类的原因，也非常滑稽地表明了他们同样缺乏的鉴别能力。这样，在心智方面他们认为有五官，物质方面有五行，在道德方面他们总结出了五常，社会有五伦，天文学有五星，视觉有五色，音乐有五音，烹调有五味，他们还将地平线分成了五方。这些例子说明了中国人缺乏分析能力，这一不足之处，由于下述情况而表现得更加明显：在他们通晓有字母的梵文之前，他们从未对其语言的声音作过任何分析；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语法的研究去考察语言的形式，也没有任何与我们的逻辑学相当的对推理过程的研究。尽管他们已经翱翔于本体论思考的九重天上，但他们几乎从未涉足过自然哲学和抽象科学的所有领域，后者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任何脚印的北极雪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