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帮助企业开拓市场 《怎样做大国》盖茨帮助我们反省市场经济
按中国一些经济学家们的解释,市场经济完全是由“看不见的手”支配。良好的市场经济,是这样一套制度:在这一制度下,每个人都能通过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而自动造福于社会。这种市场经济虽然有着道德目标,但具体的运行却是非道德性的。盖茨就是这一市场经济中的赢家。但是,他显然不认为社会能够从他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中自动地充分受益。所以,他捐出全部财产,退出微软,全身致力于慈善事业。不仅是他,远到卡内基、福特、洛克菲勒,近到巴菲特,美国富人的慷慨实在惊人,贡献出一生所得绝不是从盖茨开始。怎么解释这个现象?更精确地说,这是市场经济的外在现象,还是市场经济的内在现象?从表面上看,美国并没有一套法律制度强迫这些富豪捐出其财富。这些富豪都是市场经济的赢家。赢了以后,他们以个人的道德自觉,超越市场经济的规则来行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的行为和市场经济没有必然联系,属于市场经济的外在现象。但是,美国市场经济中的最大赢家们,几乎都这样一代一代地捐。小富人的慈善热情也不在其下。如果把如此普遍存在的现象剔除出市场经济之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们有理由说,这是市场经济的内在现象。盖茨的捐赠,再次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反省市场经济的机会。要知道,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狭义市场经济古已有之。比如明清时代的中国,江户时代的日本,都可以说有着发达的市场经济。但是,现代市场经济显然比这些成熟得多,也成功得多。这种市场经济,镶嵌在一定的政治结构(如民主制度)和文化脉络之中,彼此难分。中国因为有明清的市场经济的历史传统,理解自由竞争、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狭义市场经济比较容易,但理解镶嵌于西方文化传统和政治结构中的广义市场经济就比较难。盖茨的行为,首先让我想到的是“信托责任”(fiduciary duty)。这个词在西方是个文化概念,也是个法律概念,特别是在企业法中非常重要。一个老板如果疏忽了自己的“信托责任”,可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在中国,不仅企业界没有这样的观念,一般的社会关系中也缺乏这一层面的东西。因此,中国人理解起西方的个人自由,基本就是人人为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是“信托责任”?简单地说,“信托责任”就是照顾他人利益的责任。任何企业,只要有一个以上的人参与,就会出现信托责任的问题,即你要在别人不在的情况下为了别人的利益做出负责的决定。如果是上市公司,老板经营的主要是别人的财产,其信托责任就更大。这种信托责任的覆盖面,也超出了股东的范围,涵盖了几乎与企业运作相关的所有人员,包括企业的员工以及企业所处的社区。在市场经济中,企业老板当然要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但是,他必须履行自己的“信托责任”,看管好他人的利益,有时甚至要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保护别人的利益。“信托责任”要求企业家有积极的利他行为。“信托责任”的观念,来自于基督教传统。在中世纪,教会垄断了文字,经营着巨额的教产。那些口口声声“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的神职人员,其实就是那个时代最大的CEO。他们怎么能够一方面攻击财富,一方面又掌控着巨额财富呢?从理论上,他们是在履行自己的信托责任,是在为别人经营,传播上帝的福音。后来在清教传统中,富人的金钱不再是罪孽,而是他作为上帝的选民的证据。上帝看中了他,所以才把这么多的财富都托付给他。他要替上帝好好看管和使用,而不是什么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
这套理论世俗化后,就渗透到西方企业行为的方方面面。盖茨没有把他名下的财富看成是自己的,而是把它看成是自己业绩的证明。这种业绩,就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美德,在市场经济中赢得了社会如此之大的信托。所以他才会把财富小心地还给社会。卡内基也说过,那些生前没有把财散尽、带着万贯家资进坟墓的人是可耻的。这种人死后不会有人为他们唱挽歌。中国没有基督教的传统,但是,从“天下为公”的传统中,照样可以发展出“信托责任”的理念。什么时候中国的企业家能把自己的财富看成是社会的信托,什么时候中国的市场经济就算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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