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海淀区。上地。这是个被誉为“中国新硅谷”的信息产业基地,小小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IT名企大楼林立:东软大厦、联想集团、中关村软件园……包括新落成的“百度搜索框大厦”。而距此不远,西北偏北约2公里,是一个叫“唐家岭”的小村。这个村子随着一本名为《蚁族》的书而渐为人知,“唐家岭”在公众关于“蚁族”、“蜗居”的热烈讨论中成为地标,越来越多的媒体前来采访报道。
据《蚁族》一书,“蚁族”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中关村从事IT相关工作,包括电子器材销售、网络技术、软件开发……
据Tech Web了解,在中关村从事IT行业的“蚁族”聚居地不独唐家岭,还有10号地铁线起点的巴沟村、海淀桥西北的六郎庄……都存在着大量的IT蚁族。
12月8日-14日,TechWeb相继探访了巴沟村、六郎庄、唐家岭等几个“IT蚁族”聚居地,探访了他们的居住环境。
“蚁族”定义
“蚁族”,是对“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的典型概括,是继三大弱势群体(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受过高等教育,主要从事保险推销、电子器材销售、广告营销、餐饮服务等临时性工作,有的甚至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平均月收入低于两千元,绝大多数没有“三险”和劳动合同; 平均年龄集中在22—29岁之间,九成属于“80后”一代;主要聚居于城乡结合部或近郊农村,形成独特的“聚居村”。他们是有如蚂蚁般的“弱小强者”,他们是鲜为人知的庞大群体。
“蚁族”和蚂蚁的相似之处
首先,蚂蚁具有较高的智商。据相关研究表明,蚂蚁有25万个脑细胞,在所有的昆虫中,是最聪明的物种。蚂蚁的高智商能用来描绘该群体所具有的 “高知”、“受过高等教育”等特点。其次,蚂蚁属群居动物,一个蚁穴里常常有成千上万只蚂蚁,这也与该群体在物理状态下呈现出聚居生活的特征相吻合。此外,蚂蚁很弱小,但若不给予其足够的重视,蚂蚁也会造成严重的灾害(如蚁灾),因此有人称蚂蚁为“弱小的强者”。蚂蚁这些特点与该群体弱势、低收入、不被人关注,易引发诸多社会问题等方面极为相似。
此外,蚂蚁还有许多容易被我们忽视的优点,而恰恰是这些优点,与该群体有着高度的相似性。比如蚂蚁永不言弃的精神:如果我们试图挡住一只蚂蚁的去路,它会立刻寻找另一条路。要么翻过或钻过障碍物,要么绕道而行。还比如蚂蚁所具有的期待情怀:整个冬天蚂蚁都憧憬着夏天。在严冬中,蚂蚁们时刻提醒自己严寒就要过去了,温暖舒适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即便是少有的冬日暖阳也会吸引蚂蚁们倾巢而出,在阳光下活动活动筋骨。一旦寒流袭来,它们立刻躲回温暖的巢穴等待下一个艳阳天的召唤。此外还有蚂蚁勤勤恳恳、全力以赴的工作态度等等。这些特点,都是“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的真实写照。
辗转三地的蚂蚁
按照廉思主编的《蚁族》一书根据地域的分类,分别冠之以京蚁(北京)、沪蚁(上海)、江蚁(武汉)、秦蚁(西安)、穗蚁(广州)等称呼。如此算来,周洲已经是资深蚂蚁,他先后做过秦蚁、沪蚁,如今正在做京蚁。
见到周洲时,他正在唐家岭公交车站等车。已过了半个小时了,周洲要等的车还没来。他此次是要到中关村一家企业面试程序员。唯一的马路兼街道穿唐 家岭而过,长而窄,公交车只能慢吞吞地过来。晚上再见到周洲时,周洲已面试回来。问他面试结果怎么样,他笑了笑,那家公司门槛太低了,恐怕没什么前途,还 是继续找吧。
周洲是陕西汉中人,1983年出生,在西安上的大学,因为学校不怎么出名,周洲一直不愿意提起。大学学的是网络技术,结果2005年毕业出来 后,发现网络技术不如软件开发吃香,便又自学了软件开发。在西安做“秦蚁”做了两年,听说上海工资更高,又来到了上海,成为了“沪蚁”,工作也是软件开 发,月薪最高的时候是4500元。连续几年的程序员工作让周洲心疲力疲,状态很不好,开始“怀疑人生”,终于在2009年夏天时辞职了。此后回到汉中老 家,休息了近半年。因为不少同学在北京工作,鼓动之下,周洲前不久来到了北京,暂住唐家岭,现在还处于找工作中。
“你在家休息这么久,长辈不催着你找工作吗?”
“也催过,但重要的是沟通。在家待了半年,我学会了跟父母沟通,而父母也知道我们这代人找工作的现实情况,他们理解我在外面工作的艰辛。”
周洲希望能找到一份能跟他以前薪水差不多的工作,“月薪4000元以上就比较理想了,可是想想,年末快到了,温饱问题还没解决,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月薪2000也会考虑了。”
和唐家岭到处可见的出租公寓相比,周洲认为他现在住的房子条件还是可以的。“有独立卫生间、能洗澡,但就是小了点,原来住3个人还可以,他住进 来后,4个人一间屋子就显得很局促。”据周洲说,最不满意的就是卫生状况,男生们都不爱收拾屋子,垃圾遍地,根本打扫不过来。周洲开玩笑:“原以为离开了 学校就不用住宿舍了,没想到现在还住在宿舍里。”
周洲的三个室友,也都是在中关村从事软件开发工作的。其中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但是最近也辞职了,每天边投简历边学习,“不学习不行啊,这个行业不断有新的东西产生,不学就会落后。”另外两个比他小,“好像是85、86年出生的吧,下班后喜欢宅在屋里玩游戏。”
周洲本来想带我去宿舍里参观参观的,但遭致其他三个室友的强烈反对,他们并不希望外界关注他们的生活状态。我们的谈话是在离他家不远的小饭馆里进行的。谈话结束时已过了晚上10点。周洲坚持给我带路:“这里七弯八拐的,不熟悉很容易走错。”
寂寞唐家岭
看完最近热播的《蜗居》,邓锟发现里面说的话就是蚁族们想说的,甚至《蜗居》里体现的更为现实一点,更贴近蚁族们的生活。他的爱情,就因为房子问题而碎裂满地。
2009年的春节,邓锟是一个人在唐家岭渡过的。他选择了不回家,确切的说是没脸回家,毕业两年了,还依旧是一事无成。大年三十的晚上,在唐家 岭出租房里,邓锟独自对着电脑,两斤饺子,一瓶二锅头,酒入愁肠,心里空荡荡的,外面的鞭炮声,声声都炸痛着邓锟的心!七天里,他基本没有出过门。
邓锟是山西运城人,1984年生。2007年毕业于昆明理工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医院做市场,介绍一些病人来医院做 检查或者做体检。这份工作只持续了三个多月,因为出差去了一趟广州,回来以后就觉得没有给医院带来多少效益或者利益,最后辞职了。辞职以后的一个月,也没 找什么工作,主要是帮助朋友谈一些项目,或者办信用卡这样的工作。没有拿什么钱。后来还被传销组织骗过,2008年末为了爱情来到北京。
邓锟的女朋友是他的小学同学,后来女朋友家搬迁到了北京,再也没有了联系。一直到邓锟在昆明上了大学,托人找到了联系方式,才联系上北京的女朋 友,慢慢的就好上了。每天两个电话,最长一次打了八个小时,一个月发2700多条短信,可见感情很深。但是因为没有房子,收入工作也一直不稳定,来到北京 后,邓锟和女朋友时常吵架,有时候是天天吵,都是因为经济的原因。邓锟知道,北京人和外地人的差别,不仅仅是心理上的。邓锟甚至还发誓,给自己两年的时 间,要在北京买房子。终于,在一次吵架之后,邓锟狠狠地摔碎了手机,两个人彻底分手了。后来邓锟很想挽回,但伊人的电话终不再响应。邓锟一个人在天台抽烟 的时候,看着漆黑的天边,像看着未知的未来。
但邓锟有信心。2009年春节过后,3月份,他决定和朋友一起,搬离唐家岭,把寂寞永远留给唐家岭。虽然直到现在,邓锟的工作依旧没有太大的进 展。但是他说:“我依然在路上,为了我的理想和我的目标去努力,就算遇到再多的事、再多的困难,我也不会低头!因为我依然是我……”
走访札记
“国家机密”
走访“蚁族”聚居村的这几天,见惯了各种态度。有警惕的公寓保安:“你们是干嘛的?这里不许拍照。老板交待了,这是国家机密,都有文件”。我诧 异:“什么文件啊?”料是公寓保安都觉得玩笑开大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但还是坚决让我们离开。此外,还有本村村民,看见我们端着相机,便上来搭话,然后 大吐苦水,云即将进行的拆迁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和收入。我们说我们不是记者,帮不上什么忙。
敏感而抗拒
与《蚁族》编者廉思做调研问卷不同,当访问者变为媒体时,受访者并没有因为都是80后而表现出“天然的亲切感”,相反,他们大都敏感而抗拒, “又不是什么好事,住在这种地方,收入也不高,我不想把我的窘迫晒出来。”“你们拍这些照片有什么意义啊?能改变什么吗?什么都改变不了。”
唐家岭水票
唐家岭每月都要收“水费”,方式很有唐家岭特色。据介绍,每个月不固定总有那么几天,每个街头巷尾都会有一帮凶神恶煞般的“治安员”,拦下每个 过往的行人,索要当月的水票,如果不是当月的水票或者没有水票,行人就会要求缴“水费”,不交会缠着你不让你走,甚至出现大冲突时会被围着打……
50间出租房的房主
在唐家岭跟一村民闲聊。问他有房子出租吗?他说有。我问有多少间?他说有50间,每间月租价格是500元。如果全部租出去的话就是:50×500=25000元/月。当然,他的肯定是违章建筑。因此他表示坚决反对拆迁。这个人在旧社会就是地主。
闳宇崇楼之后的反差
我带着同事去走访巴沟村的蚁族聚居地,在巴沟村地铁附近,周边都是高档小区、豪华商城。同事起疑惑了,这哪有什么聚居地啊?我带着他缘路行,忘 路之远近,忽逢围墙夹道。夹道数十步,仅容一车通过。复前行,夹道尽头,七弯八拐,豁然开朗。放眼望去,一间间小至三、五平米格子平房并排而立,过道里堆 满了杂物,各式的衣物在一排排平房过道中间,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同一片天空,不同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