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着朴素,一套普通西装,衣兜上别着一支蓝色的钢笔和一支白色的圆珠笔。办公室很大,但空荡荡的,办公桌、沙发都显得有些陈旧。唯一抢眼的,是墙上挂满了很多张合影照。与他合影的,有河南省的多任主要领导,有国家领导人。
他说洛阳方言,口音很重,我要小心捕捉他的每一句话。我试图提出很多自以为很有高度的问题,他总是答非所问,总是重复那几句话:做企业,没有多少秘诀,就是一个勤奋和诚信。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从他的回答里找到关于企业战略、管理、营销等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表述。
他似乎难以清晰地表达自己关于企业经营的系统见解。但数字和事实帮他说话。
他已经做了25年的企业,目前的年销售收入是4亿多元。
他在两次金融危机面前都有杰出表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他逆势而上,投资5000多万元上马磨具项目。这一次国际金融危机,他早在2008年春天就已有了警惕性,下令公司全力回款,新业务一律先款后货。
他从乡镇企业做起,与他同时代的乡镇企业家很多都已悄无声息。而他和他的企业,一直稳健。他已经连续4届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是河南企业家中任职全国人大代表时间最长的一位。
这样一位企业家,必有其过人之处。但在两个多小时的交流中,除了用笨拙的语言去讲一些精彩的故事,他似乎谈不出宏大的企业理念,也没有什么值得一写的专业见解。
他已经71岁了。写这样一位企业家,一度让我为难。我不知道该如何提炼他的闪光之处。
半个月过去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复杂的努力其实是南辕北辙,恰恰指往相反的方向。解读他这样一位企业家,只需要化繁为简。他独特而敏锐的市场直觉,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奋,他融入血脉的诚信,都是他简单的不变的秘诀。他的企业哲学像他的衣着一样朴素。这种朴素,正在被当下的很多中国企业所轻视或忽略。各种企业理论和方法,变得越来越复杂,让人眼花缭乱,而本源性和根基性的东西,却被遗忘。
他,就是洛阳市环球实业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郭中奎。
回忆往事,郭中奎一直笑声不断。
18岁做副乡长,曾经是洛阳市的“小红人”,第一次“经商”做的是豆腐生意,一个不结果的苹果园由他管理后,单株总产达到300公斤。拥有着军人的梦想,却于1983年被任命为洛阳市烧沟村党支部书记,1984年创办了洛阳市第一家村级经济实体——洛阳市环球实业总公司,然后连任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
虽然喜欢称自己是农民,但是环球实业总公司已经在他的管理下走过了25年。现在公司一年的产值4亿多元。这个数字不算很大,但企业一直走得很稳。在乡镇企业中,25年历史的环球实业算得上“基业长青”。
烧沟村位于洛阳的老城区。“烧沟过去很差,当时流传着:烧沟风水差,从古到今不会发。”就在这个“风水”不好的地方,依托与烧沟村为邻的洛阳皮鞋厂,郭中奎卖掉村里的一沟树盖起了厂房。
1983年7月,烧沟村的第一家企业——环球皮鞋厂投产。当年环球皮鞋厂就创产值14万元,盈利8000元。
当时,正是乡镇企业发展的首次飞跃时期。烧沟村的乡镇企业也由环球皮鞋厂开始层出不穷。钢木家具厂、油漆厂、石墨厂、肉联厂等,纷纷上马。
1985年,在环球皮鞋厂成立的第三年,郭中奎在报纸上大幅刊登招聘广告,招聘优秀人才。在市场经济萌芽的时代,这样的广告实属少见,郭中奎说,“那次招工,外省的都来了好多。”只有初中文化的郭中奎就这样给原本全是烧沟村民的企业注入了现代化管理的血液。
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洛阳市的乡镇企业一度达到400多家,而现在只剩下环球实业公司“一枝独秀”。
郭中奎的法宝是什么?
他首先谈到的是诚信,“搞企业要讲究一个诚信,对外界要诚信,对内要实事求是。”
“要勤奋。不能有懒惰思想,一懒惰就麻烦了。我就是靠勤奋拼起来的。”
“做企业,要多为合作伙伴考虑,都想挣钱,你要想让他赔钱,他肯定不干。”
在企业25年的发展过程中,正是这样简单的价值观和方法论让环球实业逐步发展壮大。
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袭来,郭中奎一方面想办法打开其棉纺织企业的市场,一方面谋划模具生产项目,并于当年成立了环球模具股份公司。
“经济情况不好的时候,不能只想着只挽救企业,还要想着新的机会,看准了要敢于办新企业。”判断市场,郭中奎有自己的方式。
凭借着全国第一家的技术优势,郭中奎迅速打开了模具市场。许多全国著名的轮胎厂不敢相信,世界一流的轮胎模具竟出自名不见经传的环球模具厂之手,一些外国专家也专程前来参观考察。环球模具厂的轮胎模具迅速走向市场,成为国内轮胎厂的抢手货,并出口东南亚各国。
1993年,环球实业与美国NBA公牛队牵手,签下了90多万美元的订单,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当年9月,世界著名球星迈克·乔丹效力多年的公牛队决定订做运动衫,要求在纯棉面料上用静电植绒技术印制标志图案。美国代理商先后考察了香港、深圳和上海等地,都不理想。最后代理商看到环球针织厂生产的文化衫,图案采取的是植绒技术,通过深圳市外贸部门才找到了郭中奎。
今天的环球实业,已是1000多名员工、年产值4亿多元的企业。这个规模,在郭中奎看来,并不是很大,但企业步履稳健,“这一点我很高兴,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