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在广州的一个大厦里,很长一段时间,保安差不多每个清晨都会看见一群面容苍白的年青人从里面出来,天天如此,保安很纳闷,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呢?
原来,这是广州原创动力公司一帮年轻的动画师,他们天天加班,是在赶制一个动画片。
黄晓雪:通宵太累的时候有两个晚上都在这里,就累的不行了。
这群年轻人天天加班,是因为他们渴望着有一天,在自己的手中也能产生像米老鼠、变形金刚、机器猫这样的的世界级动漫明星。
张恒:大家都喜欢这一行嘛,我记得面试的时候我们是有这样一个问题问我们,喜不喜欢做动画或者漫画那种,我们对这个比较热情吧,就是说只要做出好的东西我们不太介意加班加点。
这些动画师是在忙着为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设计人物,《喜羊羊与灰太狼》是广州原创动力公司成立后生产的第二部动画片,全公司上下都指望着能靠这部片子打个翻身仗。那么,他们为什么会选择狼和羊的故事呢?
卢:狼跟羊呢,因为小时候我们念幼儿园念小学已经开始有这种故事了,那个大灰狼来了,你不听话那个大灰狼就把你吃掉,你不听老师的话,不做作业大灰狼就来敲门,我们都有这种印象。
但是,在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里,凶恶的狼却总是吃不到羊,在青青草原上的羊村里,有一群幸福快乐的羊族,他们是聪明的喜羊羊,慈祥的村长慢羊羊,大智若愚、喜欢睡觉的懒羊羊,力大如牛的沸羊羊。河对岸有一只想要抓羊吃的灰太狼,虽然灰太狼阴谋诡计不断,但是最后还是自讨苦吃,总是抓不到羊,而且受伤回家以后,他的老婆红太狼并不会给他安慰,还会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卢:我们给羊的定位,这个族群从框架上就是这样子,然后狼很强,但是我就给他很强的人,但是他是失败者,就是他有一个非常强的武器,比方说他的牙他的爪子,他的很多东西,但是永远他的目的都不能达到,还有再给他一个制约,他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当时灰太狼我们就想出了给他一个太太,就像人的社会里面丈夫跟妻子的那种关系,他回家就是一个被欺负的对象,所以这种喜剧的对比就呈现了。
主持人:给您介绍一下,原创动力公司因为当时刚成立不久,几个月前,公司和电视台签下了《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播出合同,作为一家新公司,所有的流程都在摸索之中,所以进度很慢,为了不耽误播出,才不得不天天加班。这家公司的来历说来也有点奇怪,总经理卢永强是被别人拽进公司来做动画片的,他是被什么人拽进来的?别人又为什么要拽他进来?
2002年,卢永强接到了从广州打来的一个电话,这时候,卢永强正在北京担任情景喜剧《家有儿女》的制作人。
卢:刘曼仪打电话给我,就说几个旧的同事聚在一块,说他们准备考量一下用动漫能不能做这个动画,她们的思路对不对,然后最后就问我如果我能离开北京,会不会考虑再回到广州做这个事情。
这个时候,刘蔓仪在广州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手头赚了一些钱,正在盘算着可以投资个什么项目。
刘: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吧,可能口袋里面加起来可能有一百多万左右吧,就想着,我们拿着这点钱能做什么呢,做电视剧不行,这点钱拍不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想,我们能用这点钱去做我们自己的动画片吗。
主持人:谁都知道这动画片的成本十分昂贵,一般动画片的制作成本一分钟就要两万,100多万根本就不可能做动画片啊!事实上,当时,刘蔓仪听说了一种技术,就是用flash来制作动画片,这在国外已经开始普及了,成本可以降低到四分之一,而当时国内做动画片的公司还不多,电视台播放的80%都是外国动画片,刘蔓仪看到了动画片这样一个市场机会。可是,刘蔓仪做动画片为什么要拉上卢永强呢?
原来,刘蔓仪和卢永强有着师生之谊。卢永强1958年出生于香港,1978年进入香港一家电视台,担任过多部电影的编剧,还为钟镇涛、张学友、徐小凤等香港多名艺人写过400多首歌曲,有着丰富的影视制作经验,1992年,卢永强离开香港,加盟广州一家传媒公司,当时,刘蔓仪也在这家公司,跟随卢永强学习了好几年的影视创作。刘蔓仪知道,要想成功,还得请卢永强来帮她。
刘:他有他的创作经验,还有就是他无论在香港方面还是在北京方面,还有在国内其他方面,其实他的关系网还是挺大的,挺丰富的,而且他徒弟满天下啊,可以帮我们在组建整个团队上面能够帮到我。
虽然从来没做过动画片,但是,刘蔓仪的邀请还是让卢永强动心了。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动画片的梦想。
卢:我也是看动画长大的,在香港看我们小时候看超人了,奥特曼了,什么多拉A梦了,还有很多很多,现在国内比较知名的国外的动画,我们也都这么成长,也都有过这个梦想。
主持人:前边说到卢永强做的动画片收视率很高,却卖不出去广告,原来,动漫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行业,国产动漫在电视上的播出收入,一般只能收回制作成本的10%,而很多外国动画片来中国播的时候干脆是免费赠送。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外国的动画片为什么要白送呢?
十几年前,美国孩之宝玩具公司将《变形金刚》这部美国动画片送给了国外的一些电视台播出,但是此后,却凭借玩具、漫画书等相关产品的销售在全球市场赚了个盆满钵满。卢永强也明白,衍生产品才是动画片赢利的真正来源。眼看广告卖不出去,他决定开发《宝贝女儿好妈妈》的衍生产品。
刘:就掏钱出来做搪胶玩具,一个那么大的玩具,我们把大迪小迪,爸爸妈妈,还有那个租客伟哥都打版出来了,可能这个也花了我们好几万吧。
玩具虽然做出来了,摆到店里后却无人问津。
卢:销售商他们很简单,卖不出去,比方说我们把它放在批发市场,他就说没有人来拿货,没有啊,你看都放着,没有。
市场的不尽人意让卢永强终于明白,动画片这碗饭还真没有当初想象得那么好吃。
卢:发现原来有一句话,隔行如隔山,原来我们对于玩具是理解完全里面有很多学问的,我们如果再要做下去我们要怎么做,就开始思量这个问题。
主持人:这家玩具店老板虽然不肯再帮卢永强卖他的玩具,但是告诉了卢永强一个秘密:这个小人头的玩具没有动物的好卖。卢永强听了老板这句话,心里就开始琢摸了。
卢永强决定再做一部动物题材的动画片。那么,在中国做动画片,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动物呢?这个时候,卢永强突然想到了狼和羊的故事。他决定就用狼和羊的故事重新开始他的动漫征途。
卢:狼跟羊呢,就是它的对立在之前好象国外的动画片里面很少这种相类似的形象,像国外可能很多老鼠,在日本好多猫。
卢永强又请来了编剧黄伟健和罗剑雯夫妇,请他们帮忙想一个羊和狼的故事。黄伟健和罗建雯是卢永强过去的同事,曾经担任过《家有儿女》的编剧。听卢永强一介绍,黄伟健马上想到了他们夫妇俩自己的故事。
黄:当时因为我和我太太到了北京的时候,是这样和我太太说的,北京好,很多剧本也很需要编剧,这里很多机会,然后反应到剧本上了,就是当灰太狼、红太狼两夫妇一起到达青青草原的时候,你看老婆这里很多小肥羊啊,我们一天吃一只,一辈子都吃不完,那好啊,赶紧给我抓一只啊。
罗剑雯:比如说有时候我催他写稿吧,因为每个人都有时候会懒惰的,我催他写稿的时候,我们就不如把这一些红太狼也会经常催灰太狼出去抓羊啊,就不知不觉会放到里面去,会是这样子,然后那个平底锅我家没有,家里没有平底锅,可能是我这个小拳头。
就这样,两个编剧把他们生活中的故事也搬进了《喜羊羊和灰太狼》。
2005年8月6日,《喜羊羊和灰太狼》终于在电视上播出了,在上海炫动卡通频道的收视排行里,《喜羊羊和灰太狼》名列第八,是头十位里唯一的国产原创动画。
主持人: 这次,卢永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知道在动漫这个市场上,只有培养出大批观众后,才能卖出去图书、玩具等衍生产品,最后获得好的市场收益,可是,这个市场培养期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两年,三年,卢永强心里根本没有底,他只知道,为了培育市场,他必须不断地做下去。
《喜羊羊和灰太狼》 的制作量越来越大,公司的现金流变得十分紧张。
卢:支撑的很辛苦的,为什么呢,你好象有一笔钱能收回来了,收回来就马上赶着要发工资,或者说收一笔钱回来了,赶快要买一点什么东西。
到2006年,《喜羊羊和灰太狼》剧本创作达到了280集。2007年,剧本创作达到635集,成片也到了520集。眼见的是做得越多,赔得越多,这可急坏了卢永强,眼看再这么下去发工资都成问题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主动上门,邀请卢永强为国外的动画片做加工,并且允诺马上就有现金入账。
卢:一集反正几万块钱吧,我记得,对于当时我们这个状况来讲,会来钱快的。
主持人: 卢永强本来就是冲着原创动画才来到这个公司的,可是现在却因为坚持原创导致了经营的困境。如果接受了这个单子公司马上可以走出困境,可是,那就意味着公司又走上回头路,变成了外国动画片的加工厂,他能这么做吗?
卢:我要接这个单子,我的动画师就要调大部分的人力去做这个单,我的原创动画就不能做,几乎,可以这么说了,我就不能做了。
这个时候,公司里的动画师已经增加到将近100个,卢永强知道,这些年轻人全都是冲着原创动画来的。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廉价的劳动力,为外国人做简单的贴牌加工。
卢:当时我记得有一些新的同事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担心真的画动画吗,真的是原创动画吗,为什么?这个动力不一样,如果加工就是所有的线条、颜色,所有的设计,所有的都要依据客户定制去完成,是没有你可以提出意见的机会。现在我们生产的模式,他可以在他的设计方面可以完全是自主,这个狼要追这个羊,怎么追,动画师完全是自由的,经过痛苦的思考,卢永强拒绝了送上门的单子,这么一来,公司开始接连两个月发不出工资,员工也开始纷纷离职,其中一个人的离开让卢永强很受打击,他就是原创动力公司的设计总监黄伟明,《宝贝女儿好妈妈》、《喜羊羊和灰太狼》两部动画片中的形象都是由他亲自设计的,没想到,他也走了,这对公司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刘:黄伟民走反而那个时候不是哭,是气,为什么你不再坚持下去呢,我们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品牌的那个雏形了,为什么不再做呢,很可惜啊。
卢:其实有可能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你熬过去了,这一点咬紧牙关熬过去了,后面的成果可能更好了。
连公司的核心人物都走了,这个公司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公司的前途在哪里。
卢:那个时候我自己面对一个局面就是说,就像人生要下一盘棋,这盘棋面对一个败局,如果我今天放弃这个棋我就肯定输了,我告诉自己不能认输,要走下去,要坚持下去,有机会翻盘,就不要放弃。
主持人: 这个时候,《喜羊羊和灰太狼》播出也已经两年了,网上出现了很多热烈的讨论,喜羊羊、懒羊羊、美羊羊等动画形象都有了大批粉丝,很多人还喜欢上了灰太狼,什么“嫁人要嫁灰太狼”,“红太狼对灰太狼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之类的话也流行开来,到2008年,《喜羊羊》的图书已经卖到了400万册,这让卢永强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卢永强决定横下一条心,走一招险棋:干脆做一部《喜羊羊和灰太狼》的电影,但是谁都知道,做动画电影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刘蔓仪第一个提出反对。
刘:因为之前有很多失败的例子嘛,有很多投入很大的,但回收往往都不够成本的1/10.假如我们这套电影做不好,这个公司就没了。
刘蔓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以创造国产动漫电影票房冠军的《风云决》为例,投资超过6000千万,票房仅为3300万。但是,对于市场更为敏感的卢永强相信,现在已经遇到一个很好的市场时机。
卢:我们来在这个时机上能抢出我们的电影的作品,我们公司原创动力在喜羊羊的品牌上就能够树立起自己的一面旗帜,只要我们不亏本值得做。
为了尽量少花钱,降低市场风险,卢永强又找来了两家合作伙伴,一个负责发行,另外一个负责宣传。
卢:我们当时谈的过程其实非常愉快,因为大家的分工很明确,喜羊羊能做到这么一个国产的动画的电影,验证这个原创动画也有空间,也有这个希望,所以大家就愿意去尝试。
2009年1月16日,投资仅为600万元,从筹备到制作完成不到一年的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正式上映了。这一天,是寒假第一天,期盼已久的孩子们带着家长在影院外排起了长队。
卢:反正1月16号我们三个投资方,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我在广州,大家就一起去关注每个地方的票房,然后大家都看到一个很鼓舞的现状,整个电影院都是小朋友。
最后的票房总成绩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达到了8000万元,《喜羊羊和灰太狼之牛气冲天》成为有史以来最卖座的国产动画片,创造了国产动漫的一个票房奇迹。
卢:我心头的大石头放下来了,可以说到那一刻起,我觉得是我反败为胜了。
主持人:《喜羊羊与灰太狼》终于成功了,但是这个成功来之不易。卢永强用了7年时间,终于养肥了一只羊。从这个成功的个案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成功动漫人所需要的三个心:第一个是童心,因为有童心才能想出有趣的点子和好玩的形象;第二个是耐心,因为动漫是一个非常漫长的事业,市场培育的周期很长;第三个是小心,因为目前中国的整个动画产业链没有充分的连接,每一个环节并不能马上带来效益,所以每一步决策都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