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硕一手开辟的上网本市场已迫使微软、英特尔和所有电脑厂商改写游戏规则,但它也迅速品尝到领跑的代价。一个创新者的得与失
想了解一位电脑产业大亨,最佳方式并非观察他使用什么电脑,而是看他在开的车。
自1994年加盟华硕电脑任董事长兼CEO,很长时间里,施崇棠乘坐着一辆沃尔沃过期展示车,以此低调风格避免“暴发户”形象;直到2005年前后,因为推崇丰田生产方式,他将座驾换成了雷克萨斯,并带领公司管理层一起修习六西格玛等课程;不过,2007年下半年以来, 卸下CEO之职他前所未有地对豪华车有了好奇,以至于有一次在公路上看到一辆宾利在身边飞驰而过,他干脆尾随了上去。
一个科技业的重量级商业人物已经开始酝酿自己的退休生活?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全新议题。试图了解“为何豪华车能够享受高昂溢价?”的施,前所未有的思考起了高端时尚品牌的塑造问题。为此,工程师出身的他甚至开始翻看时尚杂志、去意大利的奢侈品店考察。
听上去,这种探索品牌、时尚等开放话题的工作轻松得令人羡慕。但即使放眼全球科技产业,似乎也很少有谁比此刻的施崇棠更为忙碌了。
不妨看看这样一张时间表。2007年7月,施将其执掌多年的华硕按代工与品牌的业务分界一分为二。三个月后,施推出了一款小尺寸、超便携电脑Eee PC.虽然当时业界便对此产品不乏争议——有同行称它为“废物”,而兴奋的消费者却愿意排队将它一抢而空——但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这种不久后被命名为“上网本”(Netbook)的产品不仅成为了电脑业最新的增长引擎,还迫使微软、英特尔和戴尔们改写游戏规则。更极端的想法是,终有一天,上网本将反噬整个笔记本产业。这让华硕成为了1982年推出在当时极度便携且具备网络功能的Tandy TRS-80电脑的日本京瓷公司以来,首家大面积颠覆科技业的亚洲公司。
是时候享受来自全球的叫好声了?绝非如此,Eee PC对于华硕而言无异于一把双刃剑。积极一面是,施崇棠获得了绝佳机会展开其数字家庭的战略规划(名字不难猜测:Eee Home),但另一方面,华硕前所未有的面对着全行业的挑战,一场被称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战—— 一个颠覆者悖论。
于是有了这样富有戏剧性的时刻:2009年1月拉斯维加斯的消费电子展(CES)上,当施崇棠和盘托出自己数字家庭系列的最新产品,如将整台电脑融入一部键盘内的Eee Keyboard,他获得了一片喝彩之声。但走出镁光灯,他却需要和公司高层探讨公司业绩失措的深层原因及应对之策直到夜里四点——即使在2008年结束时它已售出了逾500万台上网本,并跻身全球电脑产业前五位,但一些失误也让它最终在当年第四季度写下了创业十九年来首个季度亏损。结论朴实却苛刻:华硕必须将2006年以来效仿丰田而实施的“精实革命”(大陆称为“精益生产”)推到一个新的极致。
“失败会是人最自由的经验,就像是把自己剥光一样来认清自己,却也可以彻悟出自己内在最坚强的自有意志。”这是2009年春节之前的公司尾牙上施崇棠的发言。但言犹在耳,他在春节过后还是展开了大动作:与全球最大的卫星定位设备公司Garmin合作,希望借相关技术切入智能手机市场。之所以在业绩不佳时不完成盘整就逆风而动,是因为施崇棠看到诺基亚、苹果、微软们会战于此,太清楚错过这波潮流就再无机会。
一再提速的竞争与应对甚至让一桩并不愉快的官司也只能成为插曲:2008年下半年被媒体热炒的一名叫做黄静的女性消费者因电脑质量问题而索赔500万美元的官司,令华硕在大陆的品牌受损。(参见本刊2008年12月5日刊《绝不妥协》)
如此种种,让你可将施崇棠视为科技业生存的最新模板。在某种程度上,他所处的位置是无数华人企业家所期望的:借产品创新一举跃上全球顶级竞争舞台。但他接下来所遭遇的烦恼也的确超乎想象:怎样以一款开创式产品为切入点展开更为宽阔的创新战略?如何借助特色产品撬动公司品牌?在塑造创新、品牌等软实力时如何不让需要锱铢必较的运营管理失控?在欧、美、亚几大市场同时发力,怎么有效应对不同市场?
所有这些,成为了2008年春节过后,鲜少履足内地市场的施崇棠和《环球企业家》坐下来谈论的话题。喜研佛学的施言辞温和,毫不缺乏自我批评的胸襟,他喜欢说华硕是一家“忙于救火的二流公司”,而“一流公司总能把事情想透彻,一次就做对”,他或许也称得上所有重量级企业家最不吝惜称赞其他公司者,除了对丰田赞誉有加,他也坦然承认希望学习乔布斯“每次产品发布会都有旷世巨作”的方法。但另一方面,谈到他所总结的未来电脑产业的规则和数字家庭战略的路线图,轻言细语的施难掩兴奋神色。这种兼具经营上的自省与对技术的由衷热爱的风格,不免让人想起台湾商界另一名传奇人物施振荣:他们曾共事15年,即使退休之际,施振荣也仍表示施崇棠是“最有潜力接班的人选之一”。转眼间,施崇棠也已到了规划自己退休的年纪。
“我们不能有任何借口”,施崇棠说,“从长远的意义上,我希望2009年,我们可以从逆境中把让企业变精实的革命完成。关于精实革命,我一直在讲,但这次大家的感受应该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