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参观”了那个“商场”之后,落下个毛病。就是每当我从金地工业区附近经过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心痛的早上。
那天,再从金地回家的路上,太太几次曾问我怎么办,我都说先让我先想想。这不是推托,这个题目不小。四百万呀,无论如何,我都得冷静想一想。 早上,从只见汽车,不见多少行人的富强路,拐进了一片由灰旧的七,八层楼组成的破败居民区。楼前、楼侧不宽的过道两旁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刚刚搬出来的杂货,男男女女正忙着往各自的三轮车上装着。偶尔有辆小货车过来,你得想尽办法错车。 一望可知,这里混居者来深圳做小买卖的外乡人。除了没有那宽阔的院子,像极了电影《功夫》中注满各地房客的大杂院。 又拐了个弯,一座灰蒙蒙的八层楼就突然出现在眼前。太太一指说就是它。我仰头一望,那颗从头天晚上就提着的心,就算是彻底地沉下去了。 我心想,就算“商场”四周有停车位,也正常营业了,可光让顾客进入到这个“商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把车沿着拥挤的过道七拐八绕地开进来,就不容易,更别说来来往往的买货、运货了。 我主要是为了顾及太太已经非常自责和内疚的感受,我才跟她又进了大厅,甚至还上了二楼的。我想看一下,这四百万打的水瓢,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虽不懂如何办商场,但一望可知这不是开设商场的地方。我实在没有勇气,把“商场”接着试下去,而且也没有慢慢想办法的时间。 刚才在二楼,太太告诉我。几个员工的工资,加上近六千平米的租金,每天的开销就在两千以上。另外已经欠下金地集团近十个月的房租了,大概又是五十多万。 也可能是金地集团的办事人员,看着这四个“女股东”有些可怜,倒也没有天天逼她们还债。只是几次敦促她们快点想办法,或者开业,或者别再干下去了,清场走人。 必须止损,而且越快越好。 那天,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的“立即南下深圳”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再拖延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就真得倾家荡产了。 回到家,我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对太太说,“不能再等下去了,跟她们商量一下,赶快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后一句,是怕太太难过,顺口说的。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谈何“青山”。 晚上,几个女股东连同老公们都来到家里。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都认为应该尽快止损善后——这是一次真正的挥泪断臂,舍尾求生。除了一位老公说了句“当初我就觉得不靠谱”之外,几个老公虽然虽然也唉声叹气,但都在不停地安慰自己的太太。 但说到如何善时,几个女的又都看着男人们。半晌,我就把想了一天的意思说了出来。
第一,尽快辞退几个员工,只留一个保安直到清场完毕;第二,当时谁出面租的场地,就和几个女股东一起去金地。说不定,家大业大的金地集团,早已有了恻隐之心,不会为难女人的;第三,空调,电梯都还是新的,没用过的,尽快看看有没有人要。另外,虽说咱们办不了商场,可没准还有高手能接手办下去。 总之,整卖最好,零卖也行,尽快出手就对了。 过了几天,太太告诉我说。二零零三年的房租,人家金地只要了一半;新装的、投资近三百万的空调和自动扶梯,加在一起也才卖了不到一百万;最后给那个保安开完工资后,那前后四百多万的投资,就一共才剩下不到七十万。这次“投资”是太太首先提议的,到了分那最后几十万现金的时候,我们觉得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拿那最后平分给我们的十几万了。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太太说前后损失了整整一百万。 当初我决定来深圳的时候,曾想过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动用早已经交给了太太的一百万资金。那一百万备用资金,除了让自己多一份气定神闲的自信之外,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有活命之功。 可现在,不仅那“有柴的青山”没了,而且我从沧州带来的百十万又缩了水。 就在几个女股东决定止损清场的当天夜里,太太还告诉我——买车的钱,除了银行贷款之外,首付都是借她妹妹的。还有,上次撞坏了车厢,淋坏了客户的电子产品。保险公司只修车,不赔货损。虽然仗着平时的服务周到,一直让客户十分满意,人家只要了成本的一半,可这也有五、六万。 这比我事先预计的二十万的窟窿,又多出了整整一倍。 到了深圳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填完了窟窿,可货运公司仍然业务不饱满,还在亏损。另外,也没找到或想到其它合适的新的创业切入点。 就在这寻寻觅觅、悲悲切切之间,渡过了零四年那个凄风苦雨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