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我终于抵达了深圳——这个既熟悉又陌生、既可爱又凶险的地方。
数年前,也来过深圳几次,但都是匆匆一瞥;后来,偶尔有朋友提起,也是褒贬不一;但因为“家”在深圳,故,无论是报纸上还是电视里,只要提到这个城市,我总是一字不漏的看完。所以,深圳不应该是个陌生的地方。 可是,我越了解深圳,就越觉得她凶险和陌生。 游牧民族,择水草而栖之。无产者,也一样,他择的是创业之地、发展之所。 每当有人问我——为何不去深圳与家人团聚时?我总是用不习惯酷暑呀,吃不惯食物呀,听不懂鸟语呀之类的理由搪塞。其实,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如果说就因为这点生活不适,就不敢去深圳的话,那却都是扯淡。 想想咱一个少年吃不饱饭的穷孩子,一十七岁少小离家,既降的住四川的麻,也受得了湖南的辣;辞职后更是纵横大江南北黄河上下长城内外几十省,什么酷暑严寒风霜雨雪甚或江湖险恶的没见过。 就包括听什么不懂鸟语,其实也只算是借口。要知道,中国这块地儿,是咱自己的地盘,普通话那也叫国语,会就行了。 可不是吗?连白皮长毛的都在学普通话,听不懂普通话的中国人,咱也没工夫多打理他。当然了,不懂鸟语,可还有花香。有时,必须得跟香港公司沟通,实在听不懂相互的国语时,就只好英语侍候,这倒明明白白的、没误过什么事。 那朋友们问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为何不去深圳呀? 其实,在我看来,深圳是这样去理解的。 首先,深圳是集团化的都市,是大资金拼杀的战场。作为全国改革开放的试验田,早期来深圳淘金的人们,大都已经拥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再加上汹涌而来的国内外财团们,已经牢牢地占领了其经济制高点。甚至,深圳原著民们,每家都在原来的宅基地上,矗起了十层八层的小楼。他们平时住在香港,按时回来收租,个个俨然千万富翁。 其次,深圳又是无产者改变命运的乐土,是青年人拼搏的天下。来自全国各地的、想改变命运的打工者,有的是用不完的力气和最前沿的科学技术知识。混迹他们中间,哪怕是个老牌的“海归”,你一样会为自己知识的浅薄与老化而搓火。 也就是说,深圳既适合商甲巨富的大资金运作争锋,又适合无产者改变命运的冒险之战,而唯独不适合那些人到中年的人。他们带着在内地辛苦打拼多年才积累下的那点微薄资金,投资于陌生的、激烈竞争的深圳。就算你拥资百万或数百万,如果你冒然投入深圳的话,也很难翻起哪怕是一点点浪花。 这才是我一直不敢贸然南下的真正理由。人们常说,深圳是挣钱的地方。指的是年轻时,来深圳挣钱;挣了钱之后,回家乡创业或养老。
可以说,我现在来深圳,就好像是在内地挣钱,跑深圳来消费来养老一样,有点儿倒行逆施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俗话说“近怕鬼,远怕水”。说的是,在离家近且大家相互熟悉的地方,少惹事,否则麻烦事会天天缠着你;而在陌生的、不了解当地情况的时候,首先要少说少做多看,不要随随便便冒冒失失地逞强好胜贸然出手。 在离开家乡的最后几天里,我也不断地提醒自己——到了深圳,凡事一定要小心慎重。我所说的小心谨慎,主要是指来到深圳,解决了燃眉之急后,不要贸然决定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在陌生的深圳,我需要一个时期的观察和摸底,才有可能找到切实可行的生存之道。 临走的前一天,成了新校长的朋友,递给我一张卡。对我说“大哥,我就给你照看着学校,暂别过户了。深圳那边要是不好混,你再回来,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兄弟目前资金不凑手,卡里只有十万,其余的恐怕要到年底”。 钱,我是需要的。但也不需要太多。 一路上,我还在想,一定把两辆车的贷款还上,再处理完这次货损的赔偿,应该三十万就够了。剩下的虽不多,但毕竟还可以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原始资金。 作为现代人,我的观念非常落后。从不习惯欠着别人的帐过日子,买车时银行的贷款一定要提前还上。我甚至想,这也是我可以三番两次地随时中止创业,又可以东山再起的原因。试想,如果我背着一身银行的或什么其他人的债务,是不可能随时想刹车就刹车的。 可到了深圳的第二天,我才知道——深圳的窟窿,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