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所有的人都是打着仗来上学,都有自己的经验,然后集合在一起。有一个老师能够把经验系统总结起来,完全互动的教学相长,然后大家回去再接着打,就这样一个方式。跟任何一个军校都不一样。”
第一期学员入学的时候,每个学员都得撰写一份商业计划书:你的项目将来怎么产业化?
答案五花八门,非常有意思。很多都是从各种网上找来的数据,说市场空间有多大,中国人口基数有多大,如果占了多少比例我们的规模就有多大。至于怎么达到那个“如果”,几乎没有人能讲明白这个过程,也不知道那个“如果”是怎么一步步推导出来的。
到毕业答辩的时候,每个学员还是要求重写这个计划书,写清楚自己的三年计划。答辩总共要用三天的时间,然后每一个答辩根据他这个项目所做的内容来请主评委。
这些评委就是上课的老师,除了两个是原来联想集团的高管以外,全部都来自联想投资。他们会针对这些产业化的思路“开炮”,告诉你还有什么没有想到,你这个模式还存在什么问题。
这群科学家能变成创业家吗?他们有创业的激情,但商业能力还严重不足。“这期学员中间真正具有市场感觉的,恐怕连一半还不到。”联想控股的投资经理周自强坦言。他也是“联想之星”第一期特训班的班主任。
科学家要变成创业家,他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把做事和做生意分开来。
第一堂课,柳传志讲“如何做总裁”。他认为当企业受到资源、能力制约时,必须专注,企业的价值就是 “赢利”。而科研人员办企业常常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有技术背景,自认为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要做,结果什么也没有做好。
培训结束后不久,来自中科院理化所的学员、海尔科化公司的总经理李文东不再犹豫,他将5年都没有做好的导电涂料项目终止了。一下子,感到公司轻松了许多。在随后召开的月度考评会上向员工宣贯“公司必须专注、必须以赢利为目标、必须销售为王”的思想。
此外,柳传志最希望这些“门徒”理解的一点是,科技成果到商品的转换是由若干环节复合而成的一件工作。木桶能盛多少水,由最短的板决定。
“我们干过这样的傻事,为了有市场竞争力,有一次拿订单时报价很便宜,做了3个月后发现报价比成本还低,亏了,但答应人家的事情又不能不做,所以等那个单子过了赶紧不做了。” 来自中科院上海微系统所研究院的学员、嘉兴中科亚美合金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陈秋荣说,“有时客户报价4块钱,我给他报到8块钱,因为我产品的性能最好,但客户不接受,所以我慢慢明白要在市场能够接受的4块钱的价格下做到最好,这是最重要的。做生意的目标是赚钱,和搞技术不同。”
在镁合金的产业链条中,他们的工作更接近最终产品端。“刚开始做公司的时候,我觉得哪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得有资源、有生产线、有市场人员,方方面面配套下去,150万的初期投资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陈秋荣说。
但是从市场的反馈来看,原本不重视的镁合金表面处理反而接了大单子,而认为强项的矿石冶炼成镁合金、镁合金做成型材潜力很大,却迟迟没有形成规模化的市场。
“这说明了什么?”陈秋荣问自己,“技术是好技术,但是要做公司、要产业化,还是要看市场接不接受。”过去公司里面是技术部、财务部、综合管理部这样“五脏俱全”,现在陈秋荣重新把公司划成了三个事业部,各由一个“小老板”承包,有任务指标。虽然公司目前还只有50个人,800万的年销售额,但他在毕业论文中这样规划:3年内做到1000万的注册资本,5000万的销售收入。
“科研院所里出来的技术还不成熟,就像鸟类生下来的蛋,还必须经过一个漫长的孵化质变的过程。而企业里需要的技术,最好就像哺乳动物下崽,一出生就可以长了。”二期学员冯自平说。
他是中科院广州能源所的研究员,是蓄能、区域供冷、产业制冷等前沿技术的专家,在今年9月参加“联想之星”特训班之前3个月,刚刚创建公司,还完全没有找到商业感觉,正处于一种“混沌状态”。
冯自平觉得收获最大的是如何设计商业模式,“以前我只是想着我们有自己的技术,去给客户做技术改造,然后收钱,这种方式吃力还赚不到多少钱。听了联想投资夏
的课之后,我发现根本不用这么做,我把客户的能源这块全部承包下来,假如它原来的费用是500万,我现在450万承包,客户可以省下50万,但是我承包下来通过技术改造,可能只要300万的成本就可以达到要求了,那我还有150万的利润,用这种商业模式要做下去那就厉害了,一年做几十个亿都行。”
完全针对技术型企业的成长,针对院校型企业的转型,这是“联想之星”与MBA课程最大的不同。课堂上讨论的案例很可能就来自身边的同学,老师是从“商业战场”上临时下来的,而学员这边上着课,那边就得考虑“军火粮草”。
事实上,也有3名学员在课程中发现自己不适合创业,不适合当CEO,在王建庆看来,这甚至更有价值,“他理解了当一个CEO有多难,将来他可以当CTO,一定会跟CEO好好配合。这远比把一个课题组组长生生地按在企业决策者的位置上要好得多。”
“火种”
“联想学院评价检验的标准,不是看这个学院出了多少院士,主要还是要看他的学员有多少能够成为中国的高新科技企业之星,有多少能够创办在国际上有竞争力的、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企业。能够为中国的产业结构调整跟发展方式的转变,做出多大的贡献。”
今年是中科院建院60周年。前不久,院属的《科学时报》来采访柳传志。有记者问他:“现在的这批科研人员,跟25年前您在计算所时候的人相比,观念变化大不大?”柳传志琢磨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说实话没什么变化”。
“学院在改革开放30年当中,包括在知识创新工程的10年当中,积极努力地想推动科学院的知识、技术还有人才转移转化和产业化,但是成效甚微。”路甬祥院长在一个内部讲话中用了比较悲观的词汇来形容。
正因为如此,柳传志特别看重“联想之星”学员的创业决心,能不能彻底脱离原来的母体环境,能不能如过河卒子,勇往直前,在整个科学院系统内形成示范效应。
在“联想之星”项目的内部考评中,有一条硬指标就是每期学习结束的时候,一定要有五个以上的项目,被天使投资人看中,能进行投资。第一期结束,拿到投资的共有7个,其中有两个是联想控股投的。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些原来的院所办企业迈出了社会化、民营化的重要一步。 “如果科学家不肯出来,联想是绝对不会投资这样的项目。”柳传志称。
但这批科学家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是,其科研成果多属于职务发明,如以此技术为基础成立公司,院所如何评估科研成果和科研人员的价值?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与引入社会资源之间的平衡如何把握?
第一期学员、沈阳生态所的石元亮早在2001年就创办了沈阳中科新型肥料有限公司。他的初衷很简单,只是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长效复合肥添加剂NAM应用到实际生产中去——使用这种添加剂之后,可以将氮肥利用率提高10%~12%,在同等条件下,节省氮肥20%,并且避免污染环境——这无疑可以在农业中产生巨大的效益,“不用太可惜了”,石元亮说,但既然要提供产品,就得开一个公司,“人家付了钱,总得给人家发票吧”。
当时石元亮和他的团队凑了一点资金,加上石所在的沈阳应用生态研究所奖励了部分无形资产,共持有20%的股份,而研究所则持有80%的股份。很长时间,石元亮一身跨两职,科研照做,公司按部就班发展,研究所也并不干涉公司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