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采访·撰文/齐鹏 张珂（实习记者） 摄影/徐胤
不谈灰色清关 无惧金融危机
2009年10月19日早晨8时40分，距离北京市朝阳区雅宝路（20世纪90年代初在中俄边贸热中发展起来的全国最大的民间外贸集散地）的天雅大厦开门还有20分钟，但是大厦门口的小广场内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张琦来得比平常早，她正穿梭在这群人当中，用一口在雅宝路练摊多年后流利的俄语，大声叫卖手中的电话卡。
张琦今天的运气的确很好，叫卖声刚落，就有一位俄罗斯姑娘上前和她搭讪。短短的几分钟，张琦便做成了她今天的第一笔交易——租电话给俄罗斯姑娘打国际长途。5分钟的通话，张琦收了对方15元，平均每分钟3元，而张琦电话卡的成本价每分钟还不到4角钱。
“最近两个月的生意变得好做了，每天赚一两百元不成问题。”张琦对现在的这份工作比较满意。就在半年前，她还在为寻求新出路大伤脑筋：“在今年3月份，每天如果能赚到50元，我都会感到庆幸，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些老外来做生意。”
张琦说，受国际金融风暴和俄罗斯当局处理“灰色清关”的影响，聚集在雅宝路的俄罗斯商人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几乎都无作为，要么选择回国，要么索性定居在中国。从北京奥运会之后，雅宝路商户们的订单急剧减少，有一些小商户撑不下去了，纷纷宣告转让店铺。
“现在的空铺位不多了，如果在6、7月份，或许你的选择更大一些，运气好还能买到总价几百万元的商铺。很多人都是花上千万元盘下的店铺，因为生意不好不得不折价出售。”一位在雅宝路做业务的房地产中介告诉记者，现在一个40多平方米的商铺，总价已经达到上千万元，每年租金也在30万元以上，基本恢复到金融危机来临前的价格。
在天雅大厦对面的胡同里，住的是清一色卖皮草的商户，除了天雅大厦外，这里的商铺都不会挂上“非请莫入”的牌子。过去，他们是从来不做“内销”生意的，如今是敞开门，内外贸易一起做。胡同尽头悬挂着“第十五届皮草展览会”的大红条幅，前来询问和交易的俄罗斯人络绎不绝。
恰巧，一位蹬着三轮车卖报纸的中年男人从这条街经过，大声喊了一嗓子，“卖报啦，环球、京华、新京报……”很多商户闻声都探出身子来买报。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店主们几乎都选择了《环球时报》。卖报纸的小贩也早就把厚厚一摞《环球时报》放在车子最显眼的中央位置。据小贩介绍，很多商户都是从今年初才开始看报纸的。“这份报纸以前每份卖1元，刚刚提价到1.2元，他们也许是因为增大发行才涨价的吧。”小贩风趣地说。
“金融危机、灰色清关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在过去半年里，我们的订单同比少了一半，而我们在奥运期间的囤货增加了一倍，吃了很大的亏，现在这里的商户更关心时事政治和经济发展走势。最近出口的走货量大了些，但是库存还是偏高，也不知道这个势头能保持多久。”一位皮草店主和记者聊了两句就回屋了，里边还有客人在等着和他谈生意。
显然，这位皮草店老板对当前的经济是否回暖还不放心。他说，一方面经济形势依然恶劣，是否见底还很难说；另一方面，已经快入冬了，现在量增只能说明俄罗斯方面“刚性需求”在加剧，而不能证明经济真正回暖了。
皮草店的隔壁，聚集着一批货物代理公司营业部。刚刚开过来的一辆重型卡车，载着高于车身两倍的货品。“这些是广州发到北京的裘皮大衣。”承接这批货的一位伙计告诉记者。不过，当记者详细询问如何发货时，这位伙计警觉地走开了。
“裘皮的关税很高，走正规渠道企业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但是，一些货代公司有很多办法可以规避，最常见的方式是集装箱拼箱。也就是在某个集装箱里放上很多种类的物件，但是只报关税最低的那个产品。比如，集装箱里摆放了低关税的头饰等小商品，同时还摆放了裘皮这样的大件商品。报关税的时候只报头饰，这样就可以规避裘皮的高关税了。”商务部研究院消费经济研究副主任赵萍简单而形象地解释着裘皮商们的“灰色清关”路径。
从当前的现状来说，自2009年8月份以来，雅宝路的商业在回暖，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国家旅游局的数据也证明了这一点。数据显示，8月份我国接待入境游客达1109万人次，同比增长3.06%，实现入境游外汇收入34.66亿美元，同比增长8.4%。对此，业内专家认为，入境游的增长是全球经济复苏的一个信号。
对雅宝路的市场回暖，赵萍认为：“雅宝路受到的冲击主要原因是金融危机，而不是灰色清关。毕竟灰色清关是提了很多年的，也一直在进行处理，不会因为今年的措施而造成这么大的贸易杀伤力。所以，雅宝路市场的繁荣与否，现阶段是和金融危机有很大关系，当然，它也会随着经济的回暖而回暖。”
小翻译 大资源 雅宝路复苏从“抢翻译”开始
“现在想进入这个行业比登天都难，除非你找到一个好翻译。”一家货代公司的老板听说记者的朋友想要来这边做生意，马上让记者劝其打消念头。尽管他这么说会让自己损失一个订单，但是他还是对记者做出善意的提醒。
“我们这些小货代公司，养不起好翻译，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掉。经历了这场金融危机后，我们损失了一半的订单。现在一些有实力的货代，都进到商场里办公了，他们信誉高、手头有各种资源给商户提供，包括给商户找翻译。我们没有这种能力，只能在这边等死了。”这位老板显得非常悲观。
为什么翻译在雅宝路复苏中显示出如此强大的能力？这和雅宝路多年形成的贸易生存方式有关。作为全国最大的民间外贸集散地，光顾雅宝路的外商主要来自俄罗斯、乌克兰等讲俄语的独联体国家，以及一些东欧、西亚和北非国家。雅宝路的模式就是在中国制造的产品出口到欧洲，主要是斯拉夫语系的东欧。雅宝路的翻译实际上就是导购，翻译能力的强弱，决定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们的生意好坏。
经历了金融危机后，随着小商户退出，资源开始集中在大商户手中。他们除了拥有资源外，还拥有实力强大的翻译团队，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场外人看了都羡慕的优势。
在雅宝路上有一个公共“信息栏”，张贴着各种翻译求职信息，只要有人走到这个“信息栏”前观看，就会被找翻译的人盯上。
在雅宝路上做翻译，除了要有流利的俄语会话能力，还有不少人兼具英语交际能力，更有一些有着留学东欧地区、俄罗斯等国经历的人。翻译很少能有休息日，因为外国采购商来华采购的时间有限，为了保证采购期内的生意，他们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公休日休息的。
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妇女走到翻译求职的专栏下，在仔细阅读了一番后，她决定撕下其中一张的电话。就在这时，一位时髦装扮的女学生凑上前询问是不是找翻译。这位中年妇女打量了这位女学生后，决定找一个角落交谈，顺便考察考察。
中年妇女对这位女学生的口语能力表示赞赏，但是在了解了她的经历后，却表示要重新考虑一下。原来她急需一个有经验的翻译，能够迅速帮她重整商铺。最终，那个中年妇女又再次回到信息栏寻找新的翻译员资源。
在雅宝路各类办公间内，一共生存着2000多名翻译。拉客户、介绍产品、下订单、签合同、催款、结算、交货、发货、做广告宣传、处理客户的投诉，经营的各个环节都离不开翻译。
而“大翻译”在每个雅宝路的公司里只有一个，其实就是接待顾客的主翻译。这些主翻译不仅仅对专业术语把握准确，还要十分了解行业内的状况，熟悉加工工厂的业务，更重要的是要摸清客户的心理，通过与客户的交谈，了解客户的人品，并向老板讲解。有些大翻译相当于现在的总经理，董事长就是商户，商户老板很放心地把生意交给这些“总经理”去打理，并配有翻译助理，还有工厂跟单员和会计——这些是雅宝路每个公司内最基础的员工结构。
一位很懂行的学生翻译员告诉记者：“大翻译是任何一个商户都希望得到的资源，但是只有有实力的商户才能拥有他们。”目前，能够继续在天雅经营生意的商户基本都是一些大商户。“今年3月至6月份，陆续有经营不善的商户搬离天雅，但是其他地方那些经营颇具实力的商户进驻了这里。”北京雅宝路天雅服装市场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助理孙军表示。
与此同时，一些“大翻译”开始另立门户，同过去的雇主抢夺客户。这些新入行的翻译们有知识，同时掌握着外语这门武器。而雅宝路的商业模式又是如此的简单和可复制。据说，为了防止来自翻译的竞争，雅宝路的老板们一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尽量不要男翻译。因此，雅宝路男翻译占比不到一成。
小协会 大市场 雅宝路复苏背后推手发力
提起半年前的雅宝路，孙军一直在叹息：“其实在奥运会之前，雅宝路就开始出现经营下滑的迹象。因为奥运会期间外国人来中国受到入境限制，所以这期间雅宝路商户们玩命地囤货，谁也不会想到这场金融海啸如此凶猛。”
为此，雅宝路轻纺行业协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商户们摆脱困境。“我们前期做了很多协调工作，包括鼓励商户们成立公司。因为商户们和外国人长期做生意，这些外国人已经认可了商户的品牌。既然这样，商户莫不如主动去注册商标，争取出口权。”孙军的另一层身份是雅宝路轻纺行业协会的负责人之一。
在金融危机之后，天雅大厦里的注册公司数量有大幅上涨。据了解，协会还会给予注册的商户们一些补贴，还把一些优秀的订货商介绍给有注册商标的商户。“引导商户转型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这样的转型是必然的，尽管商户的成本会提升，但是商户们会更具竞争力。”孙军如是说。
孙军还提到一点，今后能在雅宝路做生意的一定都是大商户。金融危机的洗礼让很多小商户遭到淘汰，反而是走到最后的大商户将订单全部拿下。“只要渡过这个艰难的时期，存留下的商户将主宰雅宝路市场的生意。”
2009年9月18日，日坛国际贸易中心率先发起关于商户改革的主题活动。活动中，北京市商委外贸运行主管领导、朝阳区商务局、俄罗斯使馆官员以及业内资深专家和日坛国际领导及商户齐聚一堂，就国际贸易经济环境、外贸企业生存与发展和众人关心的雅宝路商户现状等问题进行了讨论。
“当前国际贸易形势虽然不容乐观，但是积极建设自有品牌，提高商户的核心竞争力，未来前景依旧美好。”日坛国际贸易中心负责人介绍，日坛国际目前已经采取多项举措，帮助商户积极应对危机。
“我们今年投入了2000万元来振兴雅宝路市场。”雅宝路轻纺行业协会每年都会有大笔的资金投入在商户的推广上，往年他们的投入是1000万元，由于今年经济形势不好，又追加了1000万元的投资。
“资金的主要用途在于对商户的产品推广和促销。协会一边把商户的项目带上广交会、俄罗斯展会，一边把国外的采购商拉进来。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雅宝路这块蛋糕做大。”孙军表示，“只有市场大了，才能有蛋糕分。”
“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俄罗斯，其贸易秩序远不如中国，所以未来10年中国的商户或许还能侥幸通过‘灰色清关’与俄方做生意，但是这种方式最终会终结。”赵萍表示。
眼下，雅宝路轻纺行业协会正在酝酿一个考察团，他们将带着商户开辟中亚五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市场。
“我们有帮助商户拓宽销售渠道的义务，目前雅宝路的销售渠道太窄，只是针对俄罗斯这样的国家。如果这些国家一旦出现问题，对咱们就是一个致命打击。”孙军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