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三天假,于是在山中过。
过得正好好的,保姆忽然说,北京的中秋不如乡下。惊问其故,她说,乡下过中秋,乡亲都来回走动。不像北京人,自己过自己的。
我恍然,原来她没看见我在手机上走动来着。通过短信,已经有百十来位“乡亲”,来回“走动”过了。
如今城里过中秋,已经虚拟化。至少在相互问候这个环节上,完全虚拟化了。除了一家人待在一起,做同事、朋友的,多以短信方式“走动”;非要原子化的,也顶多送盒月饼。
好处是方便了,交往的人更多了。缺点是月饼多了,最后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了。
不过,中秋的虚拟化,古已有之,不自今日始。
月饼本身,就是虚拟现实的产物。人们不可能吃月亮,只能把月饼当作月亮的符号。比如苏东坡就说“小饼如嚼月”。
古人看待月亮的方式,与我们今天电子、通信的角度差不多。
首先,月亮在古代经常被当作虚拟化的符号,这与今天电子化的原理有相通之处。比如晏殊《中秋月》说,“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李商隐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把月亮当成了嫦娥的符号。
其次,月亮在古代还是互联网的替代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的是互联的空间特征。不管多远,都能把人联在一起。比如,离着一千里,都可以共享资源(比如“婵娟”,按:指一种美好感觉的信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说的是互联的时间的特征。哪怕在隔着格林威治时间十二个时区的天涯地区,都可以像TCP/IP一样,实时、共时地实现资源共享。
如果古代有互联网,相信在中秋节时,一定会大加利用。
何以见得?因为古代人曾诉说过中秋节在通信上的种种不便和苦恼。如杜甫中秋诗《月夜忆舍弟》,说他的弟弟们工作地点较远,且呈拓扑结构分布(“有弟皆分散”)。邮政部门由于长期垄断经营,服务质量低下(“寄书长不达”,按:此处的书是指信),杜甫在中秋节由于无法发短信,也没有EMAIL,所以倍感“月是故乡明”。
我们会发现,今天信息时代的过节方式,与农业时代的过节方式,在心灵沟通上,有相通之处,都强调直达。古代人看一眼月亮,心灵就互联了;现代人通个短信,心灵就互联了。
中间的工业社会,隔的中间环节过多,人情疏远了。说城里人过节不像过节,人情味不浓,那是过去中秋不放假那时候,人们上着班,工着作,节就过去了。想一想,这几十年里,中秋节的人际网络,有哪一年能比今年火?
今天有了互联网,有了短信,中秋节,虽然在能指层变了,变得虚拟化了;但在所指层,在人情直通上,却实现了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