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分享、合作乃至展开集体行动,无组织的个体将不再是一盘散沙,他们已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文/(美)克莱·舍基 译/胡 泳
你可以从这个与众不同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公司和项目。
一个无组织的群体和一个像微软这样的公司,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管理。微软的员工为了获取薪酬而牺牲自由,微软则要承担人力资源的成本。除了支付工资,微软还要支付高管和员工之间的沟通成本,以及后勤等部门的各种支出。
为什么微软和其他任何一家机构都会容许这些成本?
因为它们不得不这样,否则就会面临机构的解体。为了在一定规模上生存,一个组织必须承担所有的这些管理成本。从某种程度上说,所有的机构都面临这样的矛盾:它们为了利用群体的努力,但它们的某些资源又为了引导这些努力而流失。一个机构耗费资源以管理资源,机构越庞大,产生的成本也越大。
我们可以将此称为“机构困境”。问题随之而来:这个看似无法打破的困境会长期存在下去吗?
从一场“人肉搜索”说起
2006年5月下旬的一个下午,纽约的伊凡娜把手机丢在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这部手机对于她来说特别重要,里面存有她即将举行的婚礼的全部信息,而且别无备份。
伊凡娜连忙请求从事软件工作的好友埃文,向她的手机发出一封电子邮件,声称归还手机必有重谢,但几天后手机仍然石沉大海。无奈之下,伊凡娜求助于电话公司。通过查看电话公司服务器上的备份信息,她发现自己的手机目前在皇后区一个名叫莎莎的女孩手上。这个女孩用这部手机给自己和朋友拍照,并通过电子邮件发送这些照片,因此伊凡娜和埃文掌握了这个女孩的长相和电子邮件地址。
埃文立刻给莎莎写了封电子邮件,请求归还手机。但莎莎却回信说她没有那么愚蠢,还使用了辱骂性的字眼:“我才不在乎呢,我在花冠大道108号20栋37室,你有种就过来,我和男朋友会把手机还给你,但不过是用它来敲你脑袋。”
埃文拒绝前往,他决定将此事公诸于众。他制作了一个简单的网页,上面有莎莎的照片,并记录了迄今为止有关整个事情的经过。原始网页6月6日上线,在上线后几小时,埃文的朋友及朋友的朋友开始到处转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此后埃文不断更新网页,发布事情的最新进展。
这个故事显然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埃文每分钟收到10封电子邮件,人们询问手机的下落,给他打气,表示愿意相助。每一位曾经丢过东西的人,都会对那些捡到别人物品而昧着良心留下的人怨气冲天,而这次靶子聚焦到了个人身上。
事情越闹越大,地方和全国性媒体都开始热切关注此事。有网友发现了莎莎和她男朋友在MySpace上的踪迹,更有甚者还查到了莎莎的全名和住址,并把开车经过她房子的视频传到了网上。
起初,纽约警察局认定手机是丢失而不是被盗窃,这意味着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但这一行为很快引发了众怒。迫于舆论压力,警察局修正了自己的立场。6月15日,他们逮捕了莎莎,将手机归还给了伊凡娜。在女儿被捕的当天,莎莎的母亲对记者说了一句令人难忘的话:“我从未想过一部手机会给我带来这么多头疼的事。”
其实,引起头疼事的并不是手机,而是那群集结起来、阅读埃文的网页、发现了莎莎的住址、共同向警察局施压的网民,他们共同实现了原定的目标——公开谴责莎莎和收回手机。
这个故事的非常之处是,凸显了过去与现在的不同。在过去,既没有伊凡娜和埃文可以依托的社会结构,也不存在他们今天使用的工具。如今,诸如手机、电子邮件和网页,这样能够灵活配合我们社交能力的工具,被赋予了许多名字:“社会性软件”、“社会性媒体”、“社会性计算”等。而它们的核心理念都是一样的:我们的能力正在大幅提高,这种能力包括分享的能力、与他人互相合作的能力、采取集体行动的能力,而所有这些能力都不是来自于传统机构和组织。
分享机构困境的解药
没有一个组织能够把自身的所有能量投入到对其使命的追求中,它必须耗费客观的努力来维持纪律和结构,这样做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然而,这一金科玉律正在被新的社会工具打破。
Flickr是一个著名的分享照片的网站。2005年,它最早发布了有关伦敦市政交通爆炸案的一批照片,其中有些还是伦敦地铁隧道中被疏散的人员用手机拍摄的。Flickr之所以能够先于许多传统新闻媒体提供这些照片,是因为几乎没有摄影记者刚好处于交通网络受影响的部分(三列地铁和一辆公交车),而业余摄影者当场持有相机的拍摄效果,远胜于事发后派专业的摄影人员奔赴现场。
Flickr将“人们拍照——上传照片——网友看到照片”这一过程,链接为一个简单的事件链条。然而,事情简单得让人很容易忽视其背后所包含的巨大努力。
Flickr是一个网络平台,更是一个“大家齐分享”的沙龙。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实现“大家齐分享”,它并没有做如下事情:它并没有预见伦敦市政交通爆炸案会发生,也没有协调在场的拍摄者或鉴定有关该事件的照片。试想一下,如果Flickr要组织上百个业余摄影者来拍摄该事件,那么它需要满足多少几乎不可能的条件。在诸如此类的事件中,协调潜在摄影者可能产生的巨大成本,足以挫败任何一家机构快速组织拍摄、实现全球率先发布照片的设想。
然而,Flickr却避开了这些问题,它的成功在于:它改变了群体行为的旧法则,从“先集中再分享”转变为“先分享再集中”。 Flickr这样一个收集并发布摄影爱好者作品的网站,不是增加管理层对于摄影者的监管,而是首先完全放弃监管的企图,改为提供工具,让那些潜在的、无组织的群体自我协调。这样的协调行为完全来自用户并且投射在网站上。
这的确是怪事一桩。我们通常认为机构比无组织的群体能做更多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指挥自己的雇员。但这里的情况是,松散的无组织群体能够比机构更有效地完成一些事情。由于新的社会工具大幅降低了大规模协调的成本,严肃、复杂的工作可以不受机构指导而实施,松散协调的各类群体可以取得任何组织机构都不可企及的成果。
当个性化动机遇上协同生产
合作比共享要难,因为它牵涉到改变个人行为与他人同步。而协同生产更是一种深入的合作形式,因为它增加了个体目标与群体目标之间的张力——没有人能将创造出来的成果归功于自己,并且如果没有许多人的参与,该项目也不可能发生或存在。
信息共享和协同生产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协同生产至少涉及一些集体性决策。维基百科的成果背后就是翻来覆去的讨论和修改,最后落实为关于每个特定主题的网页。
维基百科的运营可不是招呼邻里的牌桌,其庞大的规模堪比拉斯维加斯的大型赌场。维基百科的创造者沃德·坎宁安起初有一个非常激进的假设:如果互相协作的人比较容易彼此信任,那么一小群人就可以共同从事一个写作项目而无需正式的管理或流程。
为什么没有管理分工,维基百科也不会被胡言乱语充斥?
在维基百科的每一页上,总有一个“编辑一下”的按钮,用户点击则可以添加、修改或删除这一页上的内容,用户既是读者,也还可能是作者。只要用户对某个页面做了修改,维基百科会记录修改结果并同时保存原先版本。因此,每个维基页面都是累积下来的修改的总和,而先前的全部修改都作为历史文件单独储存。
维基百科的自我纠错机制非常强大,其动力就是持续发生的公众审阅。早期的用户主要受到现有的百科全书的写作模式引导,并据此同步协调他们的工作:大家对维基百科的写作要求具有一种共识。这使得维基百科的进化成为可能。
一篇文章的读者中,有一群人自我决定成为内容贡献者。有的人添加新的文字,有的人编辑现有的文章,还有的人更正错别字和语法错误。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修改都是改进,增加的内容可能把一个句子弄乱;更正的内容无意中又带入了新的错误,如此等等。不过每次修改自身也是临时性的——任何修改或删除都可以被下一个读者进一步地修改或撤销。
当足够多的人关心一篇文章,并既有意愿又有手段迅速捍卫它的时候,绝大多数恶意破坏者都会因此泄气。当一个被恶意破坏的网页在分秒间重新出现,并仿佛从未发生变动时,恶意破坏者们只有徒唤奈何。
由于涉及流程、期限和薪资等问题,传统百科全书制作人必须做到有效地发现和改正错误。而维基百科却避免了机构困境,它的内容贡献者不是雇员,它不需要确保内容贡献者们都能胜任,或者都能稳定地创造内容。因为维基百科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产品,它以过程所支持的可能性取代了组织机构所提供的保证:如果有足够多的人足够关注一篇文章而读到它,就会有足够多的人足够关心它而来改进它,随着时间推移就能累积大量足够好的内容,从而使维基百科每天服务于全球网民。
……
当然,我们可以发现,这一切都发生在互联网平台上。互联网改变了世界。
如今,类似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通过使自发群体变得更容易形成,使个体在不经正式管理的情况下更容易为群体行动作出贡献,新的社会工具从根本上改变了组织机构在规模、复杂水平等方面所受到的限制,正是这样的限制导致了机构困境的产生。基于这些新的社会工具,具备新能力的群体正在形成,他们的工作无须遵循组织机构的管理规则,他们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影响正在到处扩散。
在我们的生活与生意中,还有多少项目和服务,具备这样的可能?
编 辑 曹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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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本文作者被业界誉为“互联网革命最伟大的思考者”、“新文化最敏锐的观察者”,从事有关互联网的社会和经济影响的写作、教学与咨询。目前在纽约大学任教,其咨询客户包括微软、诺基亚、宝洁、BBC、乐高和美国海军等。
在《纽约时报》、《华尔街时报》、《哈佛商业评论》和《连线》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多篇文章,并经常在技术会议上担任主题演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