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地方是会让鸟类摄影师感到厌倦的。即使是在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最干旱的沙漠,最陡峭的悬崖,还有那最辽阔的草原上,你都能看到同一种动物——鸟。”
——Moose Peterson(著名野外及自然风光摄影大师)
本刊记者/王剑 图/段文科
黎明,晨雾漫起。
在辽宁盘锦辽河口寂静的湿地,金色的阳光透过氤氲的雾气幻化出一种童话般的光线,10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在人迹罕至的湿地深处,一切都是那么安详、恬然。偶尔,会有一两声悠长的鸟鸣打破这份沉静,十多只东方白鹳正在一片一尺多深的水域里觅食、休息,这种珍稀的白色大鸟优雅地在湿地里踱步、梳理羽毛,或者用它们长长的嘴在水里捕捉小鱼小虾。
潜藏在暗处的段文科几乎屏住了呼吸。
秋天的湿地呈现出斑斓的色彩,水边的芦苇丛中,裹着迷彩布的长焦镜头从苇草的间隙悄然伸出。鹰隼般的眼睛正机警地捕捉着目标,取景、构图,对焦点稳稳地锁定——就像是狙击手一样,段文科轻轻按下了快门。
“那是我拍东方白鹳最成功的一次。”那一次,他接近到了离东方白鹳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对于他来说,鸟类是最佳的拍摄对象——美丽、自然,充满灵性。而做一个鸟类摄影师无疑是件快乐的事,在森林、草原、湿地甚至沙漠里旅行,观察和捕捉那些飞翔者的完美瞬间。这样的感觉如同野外摄影大师Moose Peterson所描绘的那样:“对着我自己拍的照片,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发现我已经把我的两个挚爱——鸟类和摄影有机地结合起来了,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非有志者不能至
在摄影的众多门类中,鸟类摄影师是最像“狙击手”的一群人。与LOMO或是纪实类的拍摄者迥然不同,鸟类观察者们对于手中的器材相当在意——比如你至少得拥有一只400mm以上的镜头。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鸟类对人的安全距离(不惊吓鸟类),在最自然的状态下拍下这些灵性的生物真实的一面。
为拍鸟所做的准备并不仅限于此,为了接近机警而敏捷的鸟类,鸟类摄影师们往往需要扛着沉重的摄影器材长途跋涉,预先在拍摄地潜伏,披上染成迷彩或是扎着布条的伪装网躲藏在芦苇、田埂之类的“掩体”里,就连他们手里的那些“大炮”镜头也得裹上迷彩布。长时间的坚守更是必不可少,如若狙击手等待目标,对寂寞的忍耐也是鸟类摄影师的必修课,但长久的等待未必就一定会等到那些鸟儿翩然而至。当然,你还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夏天叮人的蚊虫,冬天的湿冷或是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最自然的状态下拍下那些美丽的鸟儿。从2003年到现在,爱上观鸟这些年,段文科一直在升级他的装备,从佳能20D到5D,再到现在的1Ds Mark Ⅲ,200mm、400mm、600mm、800mm恒定光圈的镜头一应俱全。盘锦辽河口湿地是他拍摄的“根据地”,这片辽阔的湿地里有芦苇荡、“红海滩”等奇观,是全国最美湿地之一。这里优良的生态环境吸引了数百种鸟类在此觅食栖息,甚至不乏珍稀的品种。对于在盘锦生活了数十年的段文科来说,这片百鸟集翔的湿地无疑是块“福地”,他曾深入湿地深处勘察地形,观察研究各种鸟类的生存习性和栖息地。在他看来,合格的鸟类摄影师也应当兼具生物学家的本领。“如果你不研究,拍下来不管是大场景也好,特写也好,只是一种记录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了解了这种鸟的生活习性,你才能把它最美的一面拍出来。”
身为一家规模不小的企业的总经理,段文科平时的工作非常忙碌,但他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出差、节假日的机会天南海北地追逐着那些让他着迷的飞鸟,陕西、广东、内蒙古、山东、香港??段文科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几年下来,段文科拍摄的鸟类已达数百种,在采访中,他信手指着他的画册,嘴里不断报出中华攀雀、凤头辟鸟、小辟鸟、斑背大尾莺、大天鹅、红嘴鸥、朱、白鹭的名字,并描述着它们的特征和习性。
精彩的画面都来之不易。“白鹭、大天鹅、东方白鹳之类的鸟非常机警,一般只能在100米以外拍摄。要想接近它们,就得尽可能地做好伪装。”对于段文科来说,穿着迷彩服,套上防水裤,扛着十多公斤重的三脚架、相机、硕大的长焦镜头和后勤装备艰苦跋涉,长时间潜伏是家常便饭。有一年秋天,根据前期的观察,段文科发现有一群东方白鹳总在天亮的时候飞到湿地深处的一块水域里觅食。为了拍摄这种珍稀的鸟类,段文科天亮之前就动身,在大雾中开车到了路的尽头,然后“全副武装”,开始步行。
“这条路非常不好走,要过一条30米宽的河,河不深,但河底全是淤泥,前脚进去能没到膝盖,要很费劲地拔起来再往前迈。这短短的距离足以让人精疲力竭。”和段文科同行的一位朋友刚进河道就拔不出来腿,只好掉头返回。剩下段文科一个人孤身前往拍摄地。过了河又是一片沼泽地,淤泥能盖住脚腕,只能一步一步往前挪??足足走了几个小时,段文科才到达了东方白鹳觅食的水域附近,来不及休息,就立马儿钻进芦苇丛中,用伪装网和芦苇把自己隐藏好,趴在“掩体”里等待东方白鹳的到来。
“那一次拍摄真的是很艰难,但当看到那些平时不易见到的鸟儿在你面前展开羽翼飞翔的那一刻,一切的艰苦都值得了。”“非常之景常在于险远,而人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段文科常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当我看到成群结队的野鸟在湿地上空盘旋的时候,当我拼命地追踪并抓拍到某种珍稀鸟类的时候,当盛夏酷热难耐且遇蚊虫叮咬而拍摄到一幅自己满意照片的时候,那种心境是无限的高远,无限的坦荡。”
拍摄物的福祉重于摄影本身
在鸟类摄影中,有一个简单的铁律:“拍摄物的福祉更重于摄影本身。”“如果为了拍摄的画面而去惊吓鸟,或是去破坏它们的巢穴,就背离了鸟类摄影展示自然与美丽的初衷。”在段文科看来,优秀的鸟类摄影师首先应当尊重这些自然的生灵,同时也善待它们栖息的环境,不妨碍它们的活动,了解并懂得必要的鸟类知识及其生态行为习性与特征,才能够拍摄好它们。鸟类摄影师们千方百计进行伪装的原因也在于此。“伪装自己是为了让鸟在纯自然的状态下自由地活动。如果你为了拍飞翔的镜头而故意去驱赶鸟类,它们所展现出来是一种惊恐的状态,这并不是美的。”
这种拍摄准则在摄影界被称为“温柔的自然摄影”——拉长焦距,懂得生物,防御为主。在段文科开办的以观鸟为主题的“鸟网”,曾经有一位影友为拍鸟巢的片子,而把鸟巢周围的苇秆都清除得干干净净,破坏了鸟的生存地,遭到了影友们的集体“讨伐”,最终被删除。
“鸟是一种很机警很有灵性的动物,一点点的惊扰就会让其生活受到影响。”特别是对于一些珍稀的鸟类来说,这种惊扰带来的“风险”更是需要避免的——这不仅仅是对鸟生理上的伤害,还有可能因摄影而致使其觅食、繁殖成功率降低。
段文科热爱那种人与鸟和谐相处的环境。山东荣成是大天鹅的越冬地,每年年底,成群结队的大天鹅都会聚集于此。“当地对大天鹅保护得很好,没有人去惊扰和伤害它们。一二百只大天鹅聚集在一起,自由地觅食、休息。这堪称是一种理想的状态。”
“对于鸟类摄影来说,技术或是画面的完美并不是最重要的,真实、自然地呈现鸟类生存的状态和自然环境才是关键。”这是段文科的摄影观。在地球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用摄影来唤起人们对野生动物的重视,对环境的关注,才是鸟类摄影的生命力所在。几十年前,在北欧,有一位年轻人也曾像段文科这样到处旅行去拍摄那些多姿多彩的鸟类,并出版了一本叫《候鸟的足迹》的书。在那时,这样的图片还相当少见。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Victor Hasselblad(维克多?哈苏),这位日后享誉世界的摄影与相机制造大师年轻时用镜头捕捉飞鸟和野生动物,在丛林时光中获得的摄影经验和耐心对他以后的发展可谓是无价之宝。
天空中飞翔的不只有鸟儿,还有一颗热爱自然的心。
走进湿地
编辑/王剑 文、图/段文科
盘锦辽河口湿地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它宛如一幅精美绝伦的水墨丹青,让自然之神在美丽富饶的渤海之滨留下了点睛之笔。在这片辽阔的湿地里,芦苇、碱蓬草、鱼虾等水生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这里有大片的苇田,举目眺望,苇波荡漾,广袤无垠,无比壮丽,令人叹为观止。而滩涂上的刺碱蓬到了9月会形成浓烈的红,铺满整个海滩,被称为“红海滩”。相连成片,嫣红似火,远远望去,分外夺目,由此也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红地毯”。在深入湿地拍摄的这段时间里,我拍了许多有关芦苇荡、红海滩的照片,身临其境,不能不为这壮美的景象所动容。
蒹葭苍苍,百鸟集翔。用这两句话来形容盘锦辽河口湿地实在不为过。深入到湿地腹部,我发现了白琵鹭。据资料记载,白琵鹭属夏候鸟、旅鸟,大型涉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在自然状态下,这种鸟特别难拍。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它们从不独处,而是群居,常常是几十只甚至上百只聚集在一起,并且躲藏在苇海深处或远离人群的地方觅食和休憩。它们机警畏人,只要稍有动静,或发现有人走动,便立刻飞起,在空中盘旋、巡视,然后再落下,受惊吓后便飞向其他的安全地带。因此,在我拍摄到白琵鹭的片子中,特写镜头几乎很少。
我还发现,白琵鹭在天刚蒙蒙亮时就起来觅食,吃饱以后便在水中呈“一”字形散开,时常单脚独立,要么梳理羽毛,要么闭目养神。
拍摄当天,天还未亮我就到达了目的地,进入领地以后,发现有百余只白琵鹭正在一片辽阔的水域里觅食,宽厚的琵琶形状的大嘴在水中前后左右地搜索着食物,庞大之阵容,错落有致之排列,我相信,在它们经过的地方不会有任何鱼虾漏网。
大约一小时后,它们渐渐地往一起聚拢,然后排成长长的一排,伫立在水中,洁白的倒影在晨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美丽而壮观!突然,只见它们又一次从水中跃起,飞向天空,飞行时头颈向前伸直,两脚伸向后方,洁白的双翅欢快地鼓动着,时而排成稀疏的单行,时而成波浪式斜列飞行,时而又做短暂的滑翔,那姿态可以说是美丽之至了。
人物档案:
段文科,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现为北京北化物流公司总经理。热爱摄影艺术,2003年开始涉足鸟类等动物题材的拍摄。2004年以来,奔赴全国各地拍摄了数百种鸟类,作品屡次在国内外影赛上获奖和发表,并曾参加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一手创办了国内知名观鸟网站“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