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能去印度最北端的拉达克地区，着实机会难得。此地区为中国、印度、巴基斯坦三方的领土争议区，现绝大部分领域由印度实际控制，归于查谟和克什米尔自治邦。 越过西藏阿里地区再往西，就是拉达克了。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必经的重镇，无论地理、民族、宗教与文化，拉达克皆接近中国西藏，故有“小西藏”之称。香格里拉，已经被滥用了，这里那里都是所谓的香格里拉。我想，拉达克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吧！ 佛国景象 列城机场开通之前，每年11月至来年4月，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公路关闭，拉达克几乎与世隔绝。从德里飞拉达克首府列城大约一小时二十分。通常坐飞机，我喜欢走道边的位置，进出自由。这次却特别要求得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因为这段飞行被称为“最美的航线”，尤其最后半小时，将翻越喜马拉雅山，风光无限：雪山，峡谷，河流，云层，尽收眼底，仿佛在进行一场航拍。飞行员的技术应该极其高超，似乎见缝插针般从一个山脉缺口俯冲而下，安全着陆。列城机场的降落难度显然大于拉萨贡嘎机场。几天后，我们去Spituk寺院参观，爬上小山顶，只见前方一大片规整的场子，起初以为是部队的营地，后来导游告诉我们这就是列城机场。这下总算搞清楚它的位置，也看清楚它的面目了。
列城四周保存了众多历史悠久的藏传寺庙、寺庙里精美的壁画、旧时的宫殿、废弃的城堡，以及河谷边绿意盎然的小村庄。几天看下来，最大的感受是，这里藏传文化传统一直延续着，没有断裂，更没有遭遇到人为的破坏。还有，最关键的是：拉达克的百姓纯朴善良，像这里闭塞险峻的山川一样，没有受到外界过多的污染。透过车窗，我们不时看见一座座白塔；车子转过一个弯，又是成群的白塔，一堆堆的，其中有些塔面已经剥离脱落，但依然屹立着。佛塔、经幡、寺院、玛尼堆、转经筒、虔诚的信徒、湛蓝的天色、纯净的空气，好一派佛国景象！ 在游览列城东北部Tsemo寺院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位台湾女孩，她一个人在印度背包旅行了一段日子，其间被骗了好几次，她对德里的印象尤其糟糕，在德里她甚至差点被性侵。可到了列城，她说：“感觉完全不同了，简直改天换地，不像在印度了。”实际上，这位台湾女孩的话，道出了我们共同的心声。 平地寺院与山顶寺院相间 列城海拔3500多米，处于高海拔和超高海拔的交接点。遗憾的是，我们一行人（包括曾在阿里超高海拔区域长期工作的考古专家），前两天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头疼，心悸，气喘，无一幸免。高山住，大不易。好在我们给拉达克预留了一周充裕的时间。第三天，大家生理恢复正常，开始一间间走访寺庙。 拉达克藏传佛教寺院分为平地寺院和山顶寺院两种，又以山顶寺院为主。山顶寺院大多建立在贸易路线上，建筑格局除了考虑宗教功能，同时兼顾防御功能，所以在外观上，颇似城堡或山寨。为什么要把寺庙整成堡寨的格局？有专家分析：“由于大量村庄的供养使寺院财富猛增，多余的财物则转化为金、银以及艺术品，这就使得寺庙成为反佛教势力和强盗们袭击的目标……因此，寺庙与军事堡垒合二为一显得十分必要。”这个观点不无道理。 我们所去的Hemis、Thiksey、Likir、Spituk、Stok、Tsemo寺院，都属于山顶寺院，尤其是Thiksey寺院，高低错落，依山而建，有十几层之多，赢得小布达拉宫之美称。寺中有尊毗卢遮那如来坐像，近三层楼的高度。Likir寺院则有一尊庄重的弥勒佛立在户外。现在一提到弥勒佛，大家都会想到笑呵呵的大肚子样子，其实大肚弥勒是以布袋和尚为原型，塑造出的中国化的弥勒佛。作为三世佛之一—未来佛的弥勒，在印度佛教中，原本是一个十分肃穆、超脱于喜怒哀乐的妙相庄严的形象，不仅Likir寺院的弥勒佛如此，后来我在拉达克其他寺庙见到的弥勒佛都如此。 阿契寺壁画千年不褪 掐指算算，参访了列城四周近十座寺院和宫殿，距离列城67公里的阿契寺（Alchi）最值前往。在去阿契寺的路上，快到Nimu的时候，在高高的公路上，可俯瞰印度河与扎斯卡河的交汇处，灰绿色的河水，深邃不测，神秘且壮观。司机特地停车让我们拍照。阿契寺属拉达克地区极其少有的平地寺院，建筑极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小寺，五间殿堂，呈一溜排。殿堂的主门大约1.2米高，需弯腰低头进入，不言而喻，提醒人们要以恭敬臣服之姿，面对三宝。眼前这几间朴素平凡的矮房子，沉稳内敛，不动声色。当你躬身穿过低门，度过半分钟的幽暗适应期，你会享受一场视觉的豪华宴会，这才是真正的低调奢华。是的，阿契寺的价值在于它保存完好的绝美壁画。拉达克其他寺院，譬如Likir寺院、Hemis寺院，也有壁画，但年代皆不如阿契寺久远，其精美程度也无法和阿契寺相提并论。据资料记载阿契寺壁画是由大译师仁钦桑布（959-1055）主持完成的，他招募了一群最优秀的克什米尔画工绘制了阿契寺壁画。同样的，他也迎请最优秀的克什米尔画工来到阿里古格地区建立寺院、绘制壁画。阿里的托林寺和阿契寺一样，都是仁钦桑布的杰作。一千年后的今天，阿契寺壁画鲜明如初，托林寺的壁画则很多被损，部分残存。同行的考古专家，看了阿契寺壁画，惊叹其完好程度远远高于托林寺。阿契寺绿度母壁画，那种翡翠般的色泽，逾千年而不褪，太神奇了！ 阿契寺所在的村子也非常宜人，村子里种植树影摇曳的果树（苹果树、杏树）和高高瘦瘦的白杨树。拉达克大多荒山秃岭，黄褐沙石，小村子的一片绿意给大自然带来了些许生机和温暖，也与四周的不毛山丘形成了鲜明对比。村子里兜售商品的小贩，不纠缠游客，懂得你情我愿的法则。那天，我们在阿契村一间叫 Zimskhang Holiday Home 的餐馆，吃了午饭。餐桌摆放在杏树和苹果树下，一阵风引来头顶上树叶的沙沙声，有人说，在这个地方吃饭是不是很新疆？奇怪，这个充满西藏情调的地方，有时又让人联想到新疆。 难忘一杯咸奶茶 在列城，我们很幸运地结识了一位在台湾佛光山出家的比丘尼如君法师。如君法师是地地道道的拉达克人，却讲一口地地道道的中文，她在台湾十多年，算是半个台湾人了，这次她回家乡参加第二届拉达克佛教遗产大会。拉达克最早的居民并不是藏人，而是雅利安人。在如君法师的脸上找不到藏人的印记，倒有几分雅利安人的痕迹，白肤高鼻，特别典雅。 参观Stok博物馆时，如君法师介绍去她姐姐家吃饭，“很简单，不麻烦”。我们也想有个“走进当地人家”的机会，于是愉快接受邀请。午餐确实简单，每人一盘盖浇饭，淋的菜是咖喱烩花菜、胡萝卜和粉丝，但味道就是不一般，香喷喷的。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姐姐17岁女儿煮的咸奶茶，滋味绝佳，我连喝了几大杯。等饭时候，这位17岁的美丽女孩非常礼貌地坐在地毯上和我们交谈，不停地红袖添茶。我时不时忘情地盯着女孩看，看她的优雅姿态和娇涩容颜。好在，她妈妈在厨房做饭，否则定会质问：有这么看人的吗？爸爸若在一旁见了这一幕，估计要找我谈话了。 在列城的一间寺庙，我们看了一场面具舞仪式；还看了几次文艺表演。拉达克人唱歌跳舞类似西藏歌舞的风格，女声都是直来直去的大本嗓，清澈纯朴，猛一听，像才旦卓玛。意外的惊喜是，我们听到了尼泊尔比丘尼琼英?卓玛演唱的佛曲，真正的天籁之音。后来在列城售卖干果的集市上，我看到琼英?卓玛也在问价，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她的歌声沾染了俗气。也许，大雅大俗的才是最充满的。佛法不离世间法。 中秋之夜，适逢我们在列城的第四晚。月亮是“贼亮贼亮”，星星是“傻大傻大”，拉达克的月亮和星星，纯净透明，如同玉石珠宝，实在有点超现实。其实，整个拉达克之行都有着超现实意味。 拉达克之史 拉达克在历史上是西藏最早的文明中心之一—象雄的一部分。象雄，意即“大鹏鸟之地”，汉史记载为“羊同”，比雅鲁藏布江中下游雅隆河谷崛起的吐蕃部落要早近两个世纪。象雄文化对早期吐蕃王朝影响深远，但随着佛教传入西藏，吐蕃王室从本教信仰转向佛教信仰。其后吐蕃愈加兴盛，几代赞普（赞普，为吐蕃王号）励精图治，大约于松赞干布前后将象雄并入吐蕃的版图。 到了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时代，朗达玛发动的毁佛灭法运动，大大伤害了广大佛教徒的宗教感情，当时佛教徒对朗达玛赞普恨之入骨。公元842年是个关键年。这一年，朗达玛遭暗杀。根据藏文史书记载，朗达玛赞普在拉萨大昭寺前阅览碑文时，被拉隆·贝吉多杰以叩见赞普为由射箭杀死。 朗达玛被杀后，两个王妃在王族和外族的支持下各为其子争夺王位，王室分裂为二，开始漫长的权力争夺战。到朗达玛赞普孙子一代，爆发了浩大的平民和奴隶起义，两王室分别被灭，朗达玛孙子贝考赞于公元895年被奴隶军首领所杀，吐蕃寿终正寝。贝考赞之子吉德尼玛衮逃至羊同的扎布让（今西藏札达县），也许这位落难王孙的不凡外表吸引了当地土王的女儿，于是入赘做了女婿，遂有东山再起的转机。待三个儿子长大成人，吉德尼玛衮以形象为标志，进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分封：长子占据芒域，以今克什米尔的列城为中心，后成拉达克首领；次子占据普兰，以今西藏普兰县为中心，成当地首领；三子占据扎布让，继承其父事业，以今西藏札达县为中心，成为古格首领。是为拉达克王朝、普兰王朝、古格王朝，史称“阿里三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