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历史变迁包含了太多鲜活的故事,而这些鲜活的故事中大多隐藏着“关键时刻的关键转折”。尽管如今的不少当事人追忆说,这些转折在当时其实是“别无选择”,但转折们汇聚在一起,就成就了一条总体平滑的增长曲线。
对这条曲线的解读可以让这个世界分裂成两派:一派说,中国的改革虽有不少自主的制度变迁,但总体还是延续了“华盛顿共识”的基本路径;另一派说,“华盛顿共识”已经受到了诸多挑战,“中国共识”才是解释中国改革成功的关键。而陈志武说,我不喜欢“华盛顿共识”或是“北京共识”这些符号化的东西,我更强调自由市场加上明晰产权。
在陈志武看来,自由市场和明晰产权是中国过往30年改革开放的总方向。
在一些人看来,陈志武有些理想主义,对于他的一些论述和言论,反应也是截然两派,赞同的非常赞同,反对的非常反对。事实上,陈志武的看法有时确实比较尖锐,然而,向这些尖锐的话语背后望去,发现的却是其“赤子之心”,陈志武说,“就是需要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经常说些‘不好听’的话”——此言不错,一些听上去未必好听的话,却可能推动中国的改革开放持续前进。30年前,和改革相关的词汇不仅不好听,而且听上去还“十分危险”。
2006年秋天,在纽黑文耶鲁大学校区附近的一家酒店,一个朋友和我约好邀陈志武教授共进“早午餐”。接近正午的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餐桌上,也洒在跳跃的话题和思维上。当时的陈志武正醉心于货币史,他研究了康熙四十八年到道光三十年户部库存银两的变动以及晚清的财政收支情况,说起James Macdonald那个非常有趣的研究结论(如果按1600年时能借到公债和没借公债将国家分成两组,那么400年前国库里金银万贯的国家今天基本都贫穷落后,而当年靠发国债发展的国家今天基本都既民主法治,又经济发达),阳光正洒在他的眼神里,那是带有一抹纯真色彩的醉心思考的眼神。
沉潜思考,不人云亦云,常有创新之语是很多人对陈志武的印象,在逻辑和理念上一以贯之亦是他的风格,这不是源于固执,而是来自于成为体系的思维框架。
推崇全球化是陈志武的一贯偏好。自由贸易是重要一面,在他看来,“贸易保护主义等于增加交易成本,抑制竞争和创新,往经济增长链中加沙子,而不是加润滑剂”。而中国过去改革开放30年的成就,也植根于西方工业社会和业已形成的全球贸易秩序,通过打开国门,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中国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推进了自身的经济增长,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搭了全球化的便车”,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应该扩大开放,以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更多参与到国际秩序的构建中去。“自由金融”恐怕是全球化的另外一面。说起次贷危机所引发的思考,和少数深具卓见的经济学家和资深监管者的意见一致,这个世界不应该因为次贷危机的出现就放弃或者放缓金融创新,对于中国而言,资产证券化依旧是一个需要去尝试和推进创新的领域。
对于民营经济的偏爱恐怕已经成为陈志武的一个“标签”,尽管他不喜标签。多年来,在不断变迁的理论热点中,陈志武总是有“与时俱进”的理论演绎他对民营经济的偏爱。例如在中国经济增长转型的讨论中,他的分析框架是,国民财富在国家和个人两者间的比例分享结构是经济增长转型的关键所在,如果大多数的财富被国家享有,那么依靠消费来带动经济增长就难以实现。
对于最近十分热闹的“热钱”,陈志武提供的观察切入点也十分独特。在他看来,人们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类似《货币战争》类书籍的误导。热钱似乎不是“好钱”,主要和其投机特质有关,而投资和投机的区别主要在于前者和实业关联,后者却是集中交易。陈志武认为,从金融的角度,要允许不同的投机和投资的人都参与进来,如果哪个价格不合理,卖空还是买多,将有助于实现市场的有效性,让价格回到应该有的价值上来。在他看来,热钱如果大量存在,如同体温表显示温度很高,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经济失衡),因此,最好的治理办法是扭转失衡,而不是怪罪体温表。
能够持续创新的学者必定是善于倾听和学习的学者。在一次关于汇率的研讨会上,应邀而来的陈志武从头听到尾,间或参加讨论。一位与会者感慨地说,现在的会议“赶场子”者居多,陈教授能从头听到尾,实属不易。能够不断推陈出新,除了思维内核中的“赤子之心”,谦虚好学可能永远是前进的最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