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当西方的LP问及对市场的意见时,赵令欢说他觉得市场过热。“但是我也对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市场是真的很热。过热只是大的趋势内一个小的波动。”一年后在接受本报专访时,他仍认为“大的市场前景不会有大变化”。
即使是在当下的宏观经济条件下,赵令欢依然认为,需求依然存在,且会有满足需求的要素产生。
作为舶来品的PE,在中国受到一定监管却也是必然。“中国是投资型经济。”PE行业在2006年做大后变成了很大的力量,国家就开始关注:该不该管、怎么管?“这个行业小的时候政府可以不介入,但是像2007年做大后政府还不介入就会疏于监管。”赵令欢说,那时真正懂PE的人不多,但是打着PE招牌做不是PE事情的人却很多,比如非法集资。所以应该有个秩序。
但赵再三强调,政府对PE的监管也要适度,因为“PE仍是一个高度自律的行业”。
PE发展:需求引导市场
《21世纪》:您如何看待最近发展PE产业的呼吁?
赵令欢:这个市场上有需求,自然就需要有满足这种需求的各种要素。
需求是什么呢?改革开放30年,创造了几个条件:市场化环境比改革开放初期好了很多。PE是个很娇气的资本,改革开放以来,给我们创造了越来越市场化的环境,包括法律、习惯、政策等。
更重要的是,改革开放30年培养出了一批有抱负、有能力、有见地的企业家。这些企业家是PE生存最重要的依据。如果没有这些人,投资还是从前那样的合资公司模式,PE这样的金融资本就无法生存。
中国职业企业家大军真正培养成熟,其实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这实际创造了中国直接股权投资的升温,无论时间线定在2000年还是2003年。
需求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观察到了这个领域的机会并介入其中。一开始国内没有太多有经验、资本的投资者以及投资机构,所以PE领域主要是国外机构和国外资本。此后国内有能力做投资的人或者想投入的资源就发现:这个领域机会不错,同时也发现那些国际大行虽然在国内做的不错,但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是否可以树立我们的优势?比如弘毅,管理人,大部分是做企业出身的,知道对企业而言资本固然重要,但管理上的改进更吸引人,弘毅背靠的联想又是以管理著称的。那么哪些企业最需要而且最能接受我们提供的这些资源呢?答案主要是国企。民企虽然也需要,但因为有众多问题要解决,对它们而言资本是更急需的东西,因此那时弘毅很难会有听众。
LP也要专业化
《21世纪》:资金来源缺乏一直被认为是中国PE发展的瓶颈。在引入机构投资人的同时,大量民间资本很难撬动是否是障碍?
赵令欢:PE是帮助人管钱的,民间的、政府的、国内的或者国外的都无所谓。
但有一个原则,至少我们是很讲究的:LP必须懂得和尊崇GP/LP的原则。弘毅现在募集的人民币基金,就准备发展几个中国非常成功的企业家。现实也很清楚:除了像社保、保险机构这些大型机构投资人外,国内知道怎么做LP的还不多。我们发展人民币基金时也特别小心,我们还要去做他们的尽职调查,看这些投资人是否真的有钱。
PE这种投资方式也并非适合所有的人,尤其不适合输不起的人,因为PE是高风险的行业,所以更需要专业的投资人。比如社保,此次他们投资弘毅,在了解、信任我们之前做了大量的专业工作。他们参加了我们的投融资会议,访问了我们所有的被投公司,问了所有这个世界上他们认为该问以及不该问的问题。这个工作不是一般的投资者有能力、有水平去做的。
这是实质,形式可以多样。多年资本化运作的美国很简单,GP只能从合格投资人处融资,双方签署诚信合约,如果GP骗团队就进监狱。反过来LP只要签了合同就要愿打愿挨。
在中国,我对信托的形式就比较担心。另外,我始终认为商业银行把自有资金投入PE,应该谨慎。西方直接做PE的,毫无例外都不是商业银行。商业银行承受的监管更严,风险承受度更低。如果商业银行把钱投到PE中,会被认为它们的行为超越了商业银行相对保守的界限。但是其理财产品的投资方向若没有覆盖PE,也是一种失误,毕竟这是回报最高的一个类别。商业银行应该通过理财计划收集一部分人的钱,同时把其中的一部分投到所谓的另类投资中去。
监管:合法化的开始
《21世纪》:很多人也认为,现在对发展PE的呼吁,是市场发展倒逼政策改革。您是否也认为国内发展PE目前仍有很多障碍?
赵令欢:不管中国还是国外,PE都不是容易的行业。我觉得障碍一直都有,但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逾越的。
PE发展一直都是民间先行,政府配套。从来都是先发生了,政府再决定是支持、鼓励或者限制;从来都不是政府主导的,这个新兴的行业从来没有依赖于政府叫我们、教我们、让我们怎么做。
现在各方面的重要力量都注意到了这个新兴事物,从而希望做出正确的动作推动发展。PE还是小力量时,政府可以不介入,但是像2007年那样火热时政府再不介入就会疏于监管了,因为真正懂PE的人不多,但是说的人、打着PE招牌做不是PE事情的人很多,所以应该有个秩序。
《21世纪》:自金融海啸发生后,西方社会对PE是否该受监管的讨论甚嚣尘上。中国制订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办法,您如何评价?
赵令欢:制订这样一个办法,我觉得有两个动机。其一表明PE是需要被支持的,这是政府的主要动机。其二则是因为中国其他法律不完善,所以需要有关于PE的单独解释。
不管这个办法有多严,政府都是出于鼓励和推动这个行业发展的初衷。尽管被纳入监管,但却也隐含了这样的潜台词:PE是政府接受的、合法的、鼓励的。
另一个则是因为这是个新生事物,法律环境不完美。举个例子,三年前的《公司法》规定:所有在中国注册的投资公司都是非法的,因为投资公司要把100%的注册金都投资出去,而《公司法》规定对外投资的上限是50%。又比如最近碰到的问题,有限合伙法去年生效,但是在A股上市层面,以有限合伙制组织的基金被认定不具备法人资格。这些大家觉得明显不是问题,是现在国内法律不健全的结果。只要解释不断完善,修正必然会跟上。
《21世纪》:办法中您认为要规定清楚的是什么?
赵令欢:就是要制订游戏规则,定义清楚什么是PE。国内目前有上千家打着PE招牌的投资公司,其中真正的PE能有多少?恐怕连一半都不到。通过游戏规则的制订,启动一个制约、约束和教育从业者的进程。
经济周期下GP的优胜劣汰
《21世纪》:基于国内现有的需求状况,PE规模不足被认为是根本性障碍。有观点认为,本土最大的PE基金也只有16亿,区区2亿美元。您是否也认为该发展大基金?
赵令欢:中国经济体量如此庞大,PE产业规模确实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如果有管理人,多发展几个像渤海产业投资基金同等规模的本土基金,无可厚非。
基金规模该量力而行。真正的负责投资人知道:钱多未必是个好事,PE行业讲的是回报率、利润倍数而不是规模。弘毅今年6月募集的基金,大家都知道规模是13.98亿美元。实际上有将近50亿美元的资金想要投资,但是我对LP们说:14这个数字不能突破,突破了不吉利。
16亿人民币的基金是否太小?对于前端风险投资,16亿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规模了。硅谷最了不起的VC,基金量也没有超过5亿美金。我自己做过VC,实际上不知道5亿美元的基 金该如何投资,早期投资涉及很多工作,一个项目能投一两千万美元就很了不起了,5亿美元意味着四五十个项目,在三四年内怎么投得过来?
国内该领域起步晚,我们总把KKR、黑石等国际巨头作为敬仰对象。他们确实管理着数目庞大的资产,但是却忘记了其在全球有5000个人,这些人分成100多个不同的细分领域操作团队。尽管宣称互相支持、专业共享,其实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每个小团队都是一个小合伙人模式,融相应规模的基金。即使KKR,其VC基金规模也就在2亿美金左右。
《21世纪》:国内目前没有足够的GP团队,那么大量资金的涌入会否导致混乱?会否又出现从2005年开始到2007年年末的PE泡沫?
赵令欢:我丝毫不担心混乱。社保很早就传出要投资PE,但直至近日其选择的基金也就两三个,早期是中比基金,现在加上我们和鼎晖。大部分企业年金、社保的投资经理现在都知道了,他们的责任是保证回报,而要保证回报则要寻找那些有良好记录的市场化机构。
GP团队的缺乏确实造成了一定问题。中国PE从2003年到2005年的发展是缓慢而有序的,自2005年到去年年底则是过热的。当时大量的钱急急忙忙进入中国,国内又没有那么多准备好的、有业绩的GP团队。很多钱进入了没有经验的管理人手里,他们在市场调整中会吃亏,而LP们会跟着他们吃亏。在市场调整中,那些急急忙忙拿到钱、高高兴兴投出去打算趁着市场好赚一把的人会倒霉,想趁着市场好融一个大基金,这些人很难再有机会。其中受伤害最多的,会是那些把PE完全看成了算术游戏的人。在我眼里,那也不是真正的PE,PE永远都该是带着金钱以及资源,虽然各自有不同的资源。我也知道,很多真正以增值服务为中心的PE在此次经济调整中并没有受很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