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猪鬃厂远去的背影 30年弹指一挥间 那些远去的商业背影(四)



  赵恩龙“困兽”之死

  入围理由:

  关于他,众所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在他自以为走投无路之际,他想到的不是逃逸,不是作弊,而是惨烈地决绝。他到底是一个勇者,还是一个懦夫?他以一了百了,显示的是勇气,还是怯懦?他以生命换取的诚信,还是失信?

  斯人已去,后人怎忍评说。

  他之死,是中国企业家成长经历中最极端写照。

  他用生命告诉后来者:理智是成功的前提鑫龙集团的掌门人赵恩龙,给周围朋友留下的印象是“够意思”和“人缘好”。也正源于此,他能够在几年的创业期间,赢得众人的信赖,让不少老板愿意无偿为他向银行提供贷款担保,令他一下就能撑出一个4个多亿的集团企业!然而,福祸相依。没有人会想到,这也导致了鑫龙集团的先天不足,为其日后的悲剧,买下了伏笔。

  在2004年那场力度极大的宏观调控中,鑫龙集团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赵恩龙是鑫龙的缔造者,也是最先知道这个结果的人。在使尽浑身解数之后,依然不得不面对失控的局面,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疯狂扩张

  与大多数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一样,赵恩龙出生于农民家庭。排行老二的他,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他的家乡——山西省闻喜县,赵恩龙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那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日子:每天早晨5点,他就要起床拾柴,一到冬天,他要把家里的三间房子堆满。

  家庭条件的窘困,使赵恩龙中学没毕业就不得不与书本告别。1971年,赵恩龙到运城建筑公司做木工,表现突出的他,在三年后就被调到了运城建委工作。这时,赵恩龙意识到自己知识的欠缺,他利用业余时间苦读,拿到了一个大专文凭。

  1977年,颇具上进心的赵恩龙被提拔为干部,此时,他打算安心在仕途上继续走下去。然而1985年,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的出生,却让他“折戟”而归。原来,赵恩龙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次“超生”显然是违反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当领导将赵恩龙找到办公室谈话时,他预感到,自己的仕途之梦已经很渺茫了。恰在此时,传来赵恩龙的父亲去世的消息,心灰意冷的他决定扔掉铁饭碗,出来创业。

  没多久,赵恩龙就办了一个建委印刷厂。初建时印刷厂生意极好,一年就能赚一、二十万。1987年,利用已有的积累,赵恩龙又开了一家印刷厂,购进设备就一次投入了18万。

  就这样,赵恩龙的印刷业务日渐红火。此后,他又在北郊办了一个文化用品厂。1992年,赵恩龙开始向餐饮业进军。他先是投资数百万元开了一家运城“北京火锅城”,紧接着,“太原河东酒店”也开张了。

  1996年前后,赵恩龙开始涉足电解铝生意。此时的他,已经完成了财富原始积累的第一个阶段。此后,人脉广泛的赵恩龙多方筹集资金,组建了新疆焦化厂。1998年,又成立了山西稀土磁业有限公司,即山西鑫龙集团的前身。

  2000年,国内电解铝的需求激增。赵恩龙敏感地发现了这个市场动向,他及时召开了一个国家级碳素专家论证会。之后,他再度筹集数亿元资金,收购兼并了原运城市建材厂、碳素厂,并征地300亩,在机场路的黄金地段组建了运城市鑫龙炭素有限责任公司。开业当天,地方政要前来剪彩,因而在地方上轰动一时。

  2002年9月,山西鑫龙实业集团公司成立。同年,鑫龙集团与关铝集团联姻,共同投资8000万元,动工兴建电解铝原材料副属产品煅后焦加工炉,设计年产能为20多万吨。当时,“全国最大煅后焦生产基地落户运城”的消息,曾一度被媒体广泛报道。

  形势一片大好,赵恩龙因而没有就此停止前进的脚步,安心做“专”,而是选择了不断扩张,走多元化的道路。仅仅2年的时间,鑫龙集团就成为一个跨行业、跨区域、多品种,既立足基础产业,又涵盖高新技术产业的科工贸一体化的大型综合性企业集团。公开资料显示,鑫龙集团下属有4个控股公司,4个关联公司。控股子公司分别是山西运城鑫天利经贸有限公司(阳极分公司)、长沙医药有限责任公司、湖南中达骛马制药有限责任公司、北京东方旭日科贸有限公司。关联公司分别是,运城碧海花园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太原市河东酒店、运城市金属镝分厂和北京奥科蔓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撞上“红线”

  在一片赞叹和众多朋友的“扶持”之下,鑫龙迅速地膨胀起来。在很多当地市民的眼中,“鑫龙集团一直很有实力,待遇也相对较高”,不少人都以能到鑫龙打工为荣。

  然而此时此刻光鲜的外表之下,鑫龙内部的“结构”并不稳定。

  根据鑫龙集团的公开资料显示,其本部拥有固定资产1.02亿元,流动资金2.63亿元,其他资产0.63亿元,总资产达4.5亿元。但在赵恩龙出事后,他过去的一位合作伙伴却向媒体透露,鑫龙的盘子看起来很大,但这样的场面主要是靠银行贷款和企业朋友之间的借贷搞起来的。其实在赵恩龙出事之前,鑫龙曾进行过资产评估,其总价值不到2亿。而其银行的欠款,当时已高达4亿多,这还不包括欠朋友的钱款。“所谓的‘亿万富翁’,只是‘亿万负翁’而已。”这位当年赵恩龙得合作伙伴一语中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一连串宏观调控政策的出台,鑫龙的倒塌也许不会那么快,也许他还会有喘息之机。

  2004年,中国经济出现过热之态。为了实现经济的软着陆,国家开始推行稳健的财政政策。2004年春节刚过,国务院便召开电视电话会议,要求严格控制部分行业的过度投资,明确提出要制止钢铁、电解铝和水泥行业的过度投资。随后,中央金融工作会议要求加强货币信贷调控,严格控制这些行业的贷款。银监会也开始对钢铁、水泥、电解铝三大行业的信贷资金进行专项检查。

  3月份,国家发改委宣布,原则上不再新批钢铁企业和电解铝生产建设项目,严格禁止新建和扩建有关水泥生产项目。4月9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时强调,要进一步采取有力措施,有效遏制投资过快增长的势头,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同时强调必须适度控制货币信贷增长。

  4月25日,国务院发出通知,提高钢铁、电解铝、水泥、房地产开发投资项目的资本金比例,其中,钢铁业资本金比例由原来的25%提高到40%;水泥、电解铝、房地产开发由原来的20%提高到35%.一天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要求统一思想,控制经济过热。

  由此,银行开始收紧银根,上调利率,而这无异于给依靠借贷支撑起来的鑫龙集团上了一道“紧箍咒”。在宏观调控之下被严格“把关”的几个行业中,鑫龙集团涉及到了其中的电解铝和房地产两大产业,其煅后焦、阴极炭块和碧海花园房地产项目,都正处在急需资金的阶段,但也全部撞上了国家紧缩银根的“红线”!

  此情此景,鑫龙这座刚刚矗立起来的大厦,开始显现出摇摇欲坠之势。

  一跃而下

  资金链的戛然断裂,让赵恩龙身陷四面楚歌。

  终于支撑不住了……

  鑫龙炭素公司的一位员工回忆,2004年12月26日,公司突然告诉大家:“因为没有订单了,放一个长假,请大家等候通知吧。”

  鑫龙的员工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最后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2005年元旦刚过,一个消息传来,老板跳楼了!

  2005年1月1日早晨6时50分左右,赵恩龙给太原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够帮助照顾好两个女儿的上学和就业问题。当对方觉得不对劲,马上给赵恩龙和他的秘书打电话时,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此时,赵恩龙心意已决。他回到自己运城的那个宽阔、明亮的四层办公楼的天台,从那个曾经带给他无数荣耀的“制高点”上,纵身跃下……

  当天7点多钟,赵恩龙被发现他的人送到了医院,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警方在现场勘察时,发现了赵恩龙留下的一封遗书,内容大致是:政策变化快,负担过重,银行的贷款无法如期归还,还借了朋友一些钱,不要说兑现当时约定的利息,就是本钱也无法归还,上门讨债的人很多……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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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运城市工商银行的一位工作人员称,赵恩龙的企业在工商银行共有不到4亿元的贷款,是三家大企业用信用担保的。此前,工行已经向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法院也已立了案。

  而一位了解内情的人士则透露,由于银行每年在12月25日左右开始总结算,赵恩龙所借银行的巨额贷款到期却无法归还。多方协调之下,各方达成一个口头协议:由赵恩龙出面,筹措款项先归还银行贷款,在平帐后,银行再将这些款项按“新增贷款”的方式贷给赵恩龙,赵恩龙则可以此还款给其他企业。

  然而,当赵恩龙四处奔波好不容易将相应款项打入银行账户后,银行却没有按照当初的口头约定把钱重新贷给赵恩龙。多方重压之下,赵恩龙眼看着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他只好选择走上绝路。

  出事后闻风而至的首先就是各家债主。西安恒力压缩机公司销售部的何宏伟曾对当时前去采访的媒体说:“我们2002年就供给他们的空压机及后处理设备,他总共就付了26万给我们,现在还欠24.4万,我们找了赵恩龙不下十次,但他一直没有付款。”

  鑫龙的债主还有很多,但大多失意而归。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向媒体透露,在赵恩龙离世后的10几天之中,已有七、八家单位向法院提交了诉讼请求,主要是追讨工程款。

  随着赵恩龙的离世,鑫龙集团的辉煌也不复存在。对于赵恩龙,有人评价说,“他陷入了盲目重型化、多元化的陷阱,乱投资,几个主要企业互不关联,且大多处于宏观调控的范畴,所以资金链断了。”

  也许,多元化对于大多数刚刚起航的中国民营企业而言,实在是一道太过复杂的难题。

  赵恩龙的不幸并非个案,当年,遭遇宏观调控“打击”的民营企业,也并非鑫龙一家。因此有评论认为,赵恩龙的企业之所以陷入困境,不只是赵恩龙自身的原因。例如地方政府为了税收而扶持鑫龙不断做大,例如银行贷款审查的随意,例如宏观调控事实上对民企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等等,都是使赵恩龙在经营上难以为继的原因。

  进而,有学者对当年宏观调控的力度是否合适,国企、民企的“待遇”是否平等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各种讨论。

  也许再多给赵恩龙一点时间,他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进而对集团的业务做出调整;也许再多给赵恩龙一点时间,他就能谋划出新的办法,解决资金的一时之急。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不到53岁的赵恩龙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生前,赵恩龙曾为合葬的父母立了一座大约五米高的墓碑。他去世后,他的墓地就在父母的旁边。按照当地的风俗,赵恩龙的墓要在三年后才能立碑。而关于他的故事,三年后的今天,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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