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白人最终会给你们自由,还是需要靠你们的抗争来争取自由?
白人甚至都无法给予他们自己自由。你们的履历并不让人非常振奋,我绝不奢望你们能给我任何东西。我将去拿我所需要的——不必从你们那里,这是你们的谎言,我会过我的生活。我对白人做什么没有兴趣。白人没有那么重要。人去抗争的不是针对白人,而是要打破横亘在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权力。就这么简单。这根本不是种族之间的战争,这是贫穷与特权的斗争,是自由与压迫的斗争。
我被鲍德温对于生活的不公表达出的尖刻而又不是克制的怒火感到深深的震撼。
在1963年撰写的《下一次的火》中,他预言在10年内,白人特权将被取消。我问他是否依然坚持这个观点,
鲍德温回答:“我并不是这么说的,我只是说我有这样一个预言,预言家可能是对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西方的社会体制正在陷入困境,而且,显然在崩溃。”
“是来自黑人的压力吗?”
“是因为他们白人自己编制的谎言再也纸包不住火了。”
他的谈话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年轻的白人编辑而言是那么铿锵有力。那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愤怒,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以拿来与之参照的。我想帮助改变世界,可我对这个世界知道什么呢?
不久之后,我听说了关于黑人社会活动家史蒂夫·比克的事情,随后遇上了纳尔逊·曼德拉这个名字。他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是因为“纳尔逊”听起来像一个白人的名字。他们希望他能够在这个白人当道的世界里过得更好。他被一些英国人视为危险的极端主义者。但是我逐渐了解了这个非凡人物的真实内心。
曼德拉在非洲广受爱戴,而我第一次见他却心存畏惧,但是见面之后,他的微笑,他的热情和孩子般的幽默深深地打动了我。“理查德,很荣幸见到你。”我后来才知道,他总以这样的开场白和陌生人打招呼。这是一个因他的肤色和信仰而饱受沧桑的人。他是种族隔离政策的受害者,曾被判入狱监禁46年。他的囚衣号码是466/64,那是因为他是第466号囚犯,并且于1964年发配到恐怖的罗本岛监狱服刑。他的囚房只有6英尺见方,确有2英尺厚的墙,整个牢房仅仅刚够他躺下。他在服刑的最初岁月里是和政治犯们一起度过的,每天用4磅重的榔头把岩石敲成碎砾。这绝对是一件折磨人的苦活。我曾经去探访过他的牢房,那简直是人间地狱。
在他的自传《漫漫自由路》中,他说到,罗本岛绝对是南非铁血政治中,残忍暴虐的典型代表,即便是监狱的工作者,都不堪忍受其苦。白人典狱长高高在上,说着南非语,要我们像奴隶一样伺候他。他命令我们喊他主子,但遭到我们的拒绝!罗本岛真可谓“黑白分明”,所有的狱卒都是白人,而所有的囚犯都是黑人。
但是,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愤怒。
他在当选南非总统后不久,出席史蒂夫·比克的雕塑揭幕仪式上发表的演讲最能表达他的心声:“当史蒂夫支持并投身于‘黑人自豪运动’中时,他从没有把‘黑人’神化……接受我们是黑人这一事实,是一切的起点,也是我们投身于黑奴解放斗争的基础。而今天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停止战争,摆脱贫穷,破除愚昧,战胜疾病,是我们重建和发展的基础。”
在这寥寥数语之间,流露出的是他伟大的领袖风范。这里有对人性的关怀,和大智慧。这一席话既展现了曼德拉的风度,又并非高高在上,夸夸其谈。他给了所有听众一个清晰而又明确的努力方向。
有一项优点是曼德拉在演讲中无法展现的,却也是大多数杰出领袖所共有的,那就是,他们都是出色的推销员。曼德拉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推销员,无论什么场合,曼德拉都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为他的国家争取援助。一次在伦敦,他和我、乔恩、霍利、萨姆以及几个亲近的朋友一起吃饭。饭后我在我的笔记本上写道:“在任何一顿宴席上,曼德拉都不忘为他的穷人们争取援助。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格拉萨·马谢尔,还有他的女儿来我家,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真是一顿美妙的午餐,但是你知道吗,上周我去见比尔·盖茨,他可出了价值五千万英镑的美元。’全场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