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他弃“铁饭碗”创业,身家达数千万,2年前他回乡当村官
7月19日,刚刚从上海飞到武汉的黎锦林在接待完外商后,只答应接受记者一个小时的采访。
个子矮小、身材瘦弱的黎锦林在外人眼里有着聪明的头脑。40岁的他,头发挑染了黄色,身着蓝色T恤,看起来时尚而精明。
两年的“村官”生涯,让黎锦林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和热情。在光明万丽酒店西餐厅中,侃侃而谈的他激动得收不住话,采访顺利延长到三个小时。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黎锦林毅然扔掉政府公务员的“铁饭碗”,下海从商。十多年来,商海沉浮,做过IT公司的老总、房地产老板,身家达数千万。黎锦林,这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在城市里可谓游刃有余,然而,“村长”父亲的一纸聘书让他重新回到大山,他又有了一个新职位——村委会主任。在城市里成功“镀金”的他,在生他养他的乡村依然能游刃有余吗?
◇辞职下海
要谢两个人,一谢父亲,一谢邓小平
黎锦林说这一辈子得感谢两个人,一谢他的父亲,让他读了大学,接受到了正规的高等教育;二谢邓小平,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又让他从安逸的政府部门走向了市场经济的大海。
黎锦林现在已不想再提起弃政从商的事,当记者提起他这段经历时,黎锦林很快转移了话题。
黎锦林这样总结当年行为的动因,“我是一个新潮而富有激情的人,对行政单位有种叛逆心理,一心想自己干点什么。”
毕业于武汉大学经济管理专业的黎锦林说,毕业时他原本可以留到本省的政府单位去,因为他所学习的专业为政府直接输送人才。“当时我感觉湖北省的思想气氛还不够活跃,就申请到广州去工作。”黎锦林随后被分配到广州市政府汽车工业办公室。但是,黎锦林还是觉得工作“不够活跃”,又要求下到地方,“干些实事”。随后,黎锦林被调到广州汽车集团公司,负责汽车改造资金管理工作。
1992年,邓小平南巡,改革开放的潮流在珠三角已经热浪滚滚。黎锦林向单位提交了辞职报告,这让他上司十分诧异,劝他说“海水是深的,会淹死人。”
执意要下海经商的他谢过领导,办理了停薪留职,走出了厂门。
◇商海沉浮
从“倒爷”到科技公司老总
辞职后的黎锦林在广州租了一套房子,揣着口袋里的几千块钱,买了个BB机,开始了“倒爷”的生活。
“当时就是靠信息的不对称,南方缺少钢材,而东北钢材又卖不出去,我们就发了第一笔财。”黎锦林说。当然“倒爷”也有失手的时候。他从山东临沂贩买的水泥,从港口运来后,水泥价格下调了,赔得欲哭无泪,“房租都差点交不起。”黎锦林称。
四年的摸爬滚打,黎锦林在有了一定资金积累后,担任了广州市市场置业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
“一个烂尾楼工程,我到处融资,到浙江去招商,值得高兴的是商铺5年的使用权在当时就卖到10000元每平米。”
2000年,国内IT通讯行业开始萌芽发展,黎锦林与朋友一起出资2000万元人民币,收购了深圳中环宇光电科技有限公司,开始涉足IT业。“除销售自己公司的产品外,我还同时做十几个国外公司的代理,在当时还算做得不错。”黎锦林评价在深圳投资。
2年后,黎锦林决定把公司卖给一个上市公司,8135万元,黎锦林完成了原始资金的积累。
2003年,国内投资的热潮从珠三角转移到长三角。黎锦林的视野也从广州转到了上海。他看中了生物科技和保健品市场,在上海创办了安而雅保健科技有限公司,出任董事长,公司年销售收入突破亿元,利税达到2000余万元。
◇“村官”上任
父亲摆“鸿门宴”请儿子出山
黎锦林与“村官”结缘源于2003年。
黎锦林的父亲黎泗堡是通城县宝塔村的党委书记。这位有着20余年村干部经历的老党员,在1996年就率领全村父老乡亲创办了宝塔村纱布厂。
白手起家的黎泗堡感受到,人才问题是制约企业做大、做强的首要问题。而年事已高的他也开始寻找自己的接班人。
但四处招聘,也没有具有管理能力的大学生愿意到山区的一个小村子去,黎泗堡开始把眼光放在了既有大学学历,又有创业经历的儿子身上。
而此时,黎锦林的心早已不在大山里。“小时候,在山上读书,看到白云飞到山外面去,我就很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过去看到飞机,一个礼拜睡不着觉;现在我已经走出了山村,在外边混得还算不错,再让我回去到山里去,我根本不会考虑。”黎锦林拒绝了父亲。
黎锦林没有想到,老父亲不但没有打消念头,还在他上海公司开业的当天,带着几名村干部专程来“请儿子吃饭”。饭桌上,老父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聘书——聘请黎锦林同志为宝塔村副主任、村企副厂长。
黎锦林回忆当时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还要请我吃饭,说是代表宝塔村全体村民郑重邀请我回去。”“
你在外面这么久,看到别人怎么成功、失败,看得多,知道怎样做有利于企业发展。你符合我的标准。我是代表我们政府来的,你一个大学生要不要尽忠?全县在搞招商引资,你是宝塔人,你从小是喝宝塔的水长大的,你吃到粮食有集体人的血汗,你姓黎,你就是我的儿子,父亲的话你要听,你要不听,就不是我儿子。”黎泗堡给黎锦林下了最后的通牒。
“父亲的绝杀计,让我一下子感到了尴尬。”黎锦林还是没有答应父亲的要求,表示还要考虑一段时间。
而此时通城县也在推行“回归经济”,通过丰厚的招商引资条件,拉拢在外的通城人回家创业。
“在我爸企业内部,所有人叫他‘四爷’。村里人都像家里亲人一样亲,他在管理企业的时候,遇到了问题,拉不下脸,管不住了,经常左右为难,这是我爸叫我回去的主要原因。”黎锦林称。
2005年4月,黎锦林从父亲手中接过聘书,担起了村委会副主任和宝塔纱布厂副厂长。
让黎锦林没有想到的,10天后他父亲因为一次意外事故溺水身亡。他又被扶正,开始了自己的村官之路
◇铁腕治村
改革第一板斧:先拿自家堂兄“开刀”
刚回村开展工作,黎锦林面临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没有经验和基础,只能依靠现任的村委会和企业班子开展工作。
思想保守、管理体制缺乏活力、干部素质参差不齐、科研人员严重匮乏,一系列问题都摆在了我的面前。”黎锦林感受到压力重重。
对此,黎锦林也意识到必须靠一个制度性管理理念来改造这个复杂的小村。
首先推出的是村企分工负责制,推行班子成员一人一事,明确责任。其二,与其父亲的亲情战略不同,推出上班指纹考勤、工作考评制、生产任务量化核算,从生产到销售通过严格的制度来约束。第三,实行按劳计酬、多劳多得,聘用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打破本土人办企业的模式。第四,改进工艺和对现有生产设备的改造升级。……等等一系列的制度章程。
在制度推行过程中,第一个违反规定的是他的堂兄,其堂兄在厂里无故旷工。想要处分堂兄的黎锦林遭到了家族势力的抵触,但他没有手软,堂兄被换岗了。
“大义灭亲”的黎锦林并没有得到村民的认可,一年之中黎锦林一直困扰在亲情乡情之中。熟悉黎锦林的朋友称,“他没办法,他始终生活在这个家族范围之内。”
◇争议村官
黎锦林是在“放卫星”?
很多人告诉记者,黎锦林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黎锦林的抱负在有些村民看来,甚至有些不合实际。“他要在3到5年内,分期投入5、6亿元打造一个宝塔新农村,农村花园、农村科技园,5亿元,钱从何来?他可能是在放卫星,争取更多的荣誉。”一位不愿意告诉记者姓名的村民称。
“老厂长还每天都到厂子内转转,他每年在家也没多少天,谁见他到工厂里转转了?”另有一名工人也表现出对黎锦林的不满。
“他太注重政治上的光环了,村里荣誉室内挂了一屋子的奖牌,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老百姓手里的钱更多一些。”
……一系列的声音也反映出村民对黎锦林的争议。
对此,黎锦林也有自己的看法。
黎锦林说:“农民还是有些小农意识,发展的眼光还不够。”对于别人质疑他不进车间的说法,他称,“我要关注的是国家政策、经济形势,如果我每天都在车间内,那么客户会来找到我吗?我不可能去车间当监工,那车间主任干什么?我现在是分级授权管理,用电话管理。”
“这一屋子的奖牌是我爸和广大干部群众十年奋斗得来的,我回来也得了两三块,这是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荣誉也是必要的,没有和政府的良好关系,企业很难被信任。这与村的发展不矛盾。”黎锦林辩解道。
熟悉他的一名村级管理人员告诉记者,“现在黎锦林做事动作太快,对干部要求太高,压力大。对他现在的作风,我不愿意评价,再过两三年事实会对他有一个公正的评判。”
◇对话
“我成功或失败,都具借鉴意义”
长江商报:黎总和黎书记,那个称呼你更喜欢?
黎锦林:还是叫我名字吧。在村里,我排行老三,他们都叫我“三哥”。
长江商报:回去之前,你的“富翁”生活是怎么样的?
黎锦林:呵呵,富翁还算不上,我不喜欢谈这个,这代表不了什么,我也不喜欢“富翁”这个词。如果非要说富翁,我觉得我是精神上的富翁吧。我喜欢游泳,无论冬夏都喜欢到室内游泳馆游泳,也学会了打高尔夫球,去听一下歌剧,这都是在宝塔没有的。
长江商报:村里的工作和经商不一样吧,有没有遇到困难?
黎锦林:村里太缺乏人才了,曾经做过一次统计,我们村企会电脑的人只有5个,也没有一个总工程师。真正可以并肩战斗的助手很少。我从上海花10万年薪请总工程师,请外国专家来做技术改造,教村民怎么去做。
长江商报:你现在怎么协调“黎书记”和“黎总”两个身份?
黎锦林:现在上海的工作有我的团队在运作,宝塔村也在组建团队,我平时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在宝塔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上海,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四处考察市场。
长江商报:你怎么看待你这个村官?
黎锦林:村官也是个官。但我的目标比较高,关注民生、民主,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现在国家重视新农村建设,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尽那么点力,改变村里的面貌。
长江商报:在河南、重庆等地,也出现了像你这样回乡当村官的富翁,你觉得像你这样的村官能对农村建设有多大作用。
黎锦林:富商回乡当村官,是资本、人才的回流,这是好事,是农村发展的一个机会。对于我个人来讲,无论成功或失败,经验和教训对农村发展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