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T投资机会已经丧失’和‘投资重心转移’的观点完全不对,尤其互联网和无线的结合部分更处在原始阶段,很多创新模式还没有开始。
“在亚信的那段经历,对我现在做投资最大的影响是对数字的敏感性和对量化的重要性。”前亚信科技CEO、现亚信科技董事长、金沙江创投合伙人丁健,12月18日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这样表示。
作为最早将“宽带”和“互联网”概念带入中国的亚信公司创始人之一,丁健见证了中国IT和互联网产业发展的起起伏伏。
从1993年和田溯宁创办亚信,到2000年带领亚信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到2003年从亚信CEO的位置上退居董事长,然后2004年和林仁俊、伍伸俊、潘晓峰创办金沙江创投,丁健的身份在一次次转换中也发生着变化。
而之后和凤凰卫视主持人许戈辉的婚姻,也让外界对丁健的个人经历增加了些许好奇和传奇色彩。
2006年6月,金沙江创投募集第一期基金7500万美元,今年1月又募集了2亿美元的二期基金。目前金沙江投资的公司包括2006年与Mayfield和Asia Vest Partners联手投资1000万美元的江西晶能光电,和晨兴集团一起投资500万美元的晶宝利,投资300万美金的科普兰德E家家居网站,还有百合网、深圳国微技术、明致无限、Mobert等等。
“我们是一家坚决投资早期项目的风险投资机构。”丁健再三强调。
“丁氏”投资逻辑用什么样的眼光去判断一个早期企业?相信所有投资人和创业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创过业、做过CTO也做过CEO、并带领公司成功上市,对技术和管理都不陌生的丁健,今天坐到了投资者的位置上,对这个问题显然有自己的答案。
“投资人绝对不会谁困难给谁送炭,投资基金不是慈善机构。”丁健开门见山,道出自己及金沙江对一个早期项目的判断八大要素——市场需求、成长性、价值链、核心竞争力、商业模式、进入壁垒、退出壁垒和团队以及执行力。
“找到市场需求就是到底潜在用户愿意为这种需求付多少钱?或者说商业性和需求本身是不是相匹配?往往需求方愿意付多少钱和你需要付多少钱做开发成本,两者是不相匹配的。”丁健表示,很多创业者会在这一关口走不下去。而跨过这个关口的要点在于,发现了一种需求,还必须分析清楚愿意付出相应价格的人到底是谁?
丁健举例,在美国有一种叫做“硅谷综合症”的现象。硅谷这个群体喜欢高科技,对新事物接受得特别快,因此硅谷搞技术的人经常会犯这种综合症:他觉得这个东西他喜欢,周围的人也喜欢,再一看在咖啡馆碰到的人全都喜欢这个东西,他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用这个东西,其实不然,他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市场需求。
另外,在需求分析中有个产品的“死亡谷”——往上走的需求曲线看上去有一个增长,你想象它延伸到更巨大的市场也有一个增长,但是从一个小的用户群放大到大规模的用户群,中间常常会有一个断层,而大多数创业者忽略了这个断层,以为需求曲线能连续往上走。
“就像我们爬一座山,看到前面那座山以为没多远可以过去,但是中间有个万丈悬崖。”丁健说,“死亡谷”在很多早期、尤其是技术公司中容易出现,一个产品常常听上去真好,但仔细分析市场需求和规模时,却发现市场根本不存在。
“在市场需求明确之后,下面就要看成长性了”。丁健说,跟市场规模相对应的是市场特性,这个特性可以判断它是非常零散的市场还是寡头垄断市场。如果进去之后可能有十家、二十家、五十家竞争对手,其成长性就值得考虑。
“你在一个领域的市场份额如果低于5%或10%,通常投资人会非常小心,尤其是早期风险投资几乎不会进去,因为成长性和利润增长会受到非常大的限制。”丁健表示。
价值链的完整性和对价值链其他部分的依赖性,常常是一个商业模式和计划能不能成功的一个重要的环节。丁健举例,如果做有线电视的机顶盒,其价值链很成熟,就不存在等待和依赖性,只需要挑战现有产品;但如果做IPTV的机顶盒,价值链就很长,从用户习惯、到网络、到牌照和内容集成,每一个环节都在摸索和等待阶段,不确定性使其可能要冒非常大的风险。
如果过早进入一个价值链,风险就非常大。不仅很多创业公司,许多知名公司都曾经做错决策,比如为了等待3G,有的公司几十亿上百亿投进去,等到资金链出现问题发现这个市场还在等,因为有牌照的问题、有用户使用习惯的问题,没有人证明3G可以用。
而一个项目能否成功最关键在于商业模式。丁健说,如果一个商业模式在做大的同时,成本也同步增长,实际上利润增长率是恒定的,这类商业模式显然不是可持续发展的。
以亚信为例,亚信卖路由器可以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但和水管工没有区别——项目越多就越多招人,一竞争价格就下来了。反过来,如果开发软件和服务,虽然投入很大,但卖一万份的成本和卖一份的成本一样,而利润和收入却是一万倍了。所以,亚信从硬件系统集成厂商向服务和软件转型。
在上述几个因素之后,丁健指出,进入壁垒和退出壁垒是判断投资与否的一个重要因素,一个退出壁垒很高、进入壁垒又很低的产业非常危险。他举例,为了做一个产品,首先要买巨大的固定资产机床,而机床成本要花三年时间才能收回来,再花两年才能见到利润,一旦市场上出现一点点风吹草动,所有投资就泡汤了,这样的退出壁垒就很高。
从创业者“回归”投资人1993年创办亚信,1999年接替田溯宁担任亚信科技CEO,2000年力排众议带领公司提前上市,2003年主动退位引入张醒生做CEO,自己退居董事长,2004年创办金沙江创投……这一切在丁健脑中历历在目。
事实上,在丁健的职场生涯中,有最重大的三次转型:接替田溯宁担任亚信CEO,退位引入张醒生,创办金沙江创投,在今天看来都是必然。
“做投资的方向在很早就确定了,在接替田溯宁做亚信CEO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要做VC的想法,那时就和今天联创策源的冯波在酝酿和计划成立一家投资基金了。”丁健回忆。
“再创业只能影响一家公司,而做VC可以影响几十家公司,资金和钱只是一个载体,尤其将自己的经验、判断和很多资源聚合在一起与一家一家企业分享,是一件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的事情。”言至此,丁健目光沉静。
如果当时任亚信CEO的田溯宁不被调任网通集团,丁健可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做这个位置。“我是一个技术出身、喜欢安静和独立思考问题的人,并不是很擅长和各种不同领域的人打交道和沟通,而田溯宁在这方面更加擅长。”丁健笑着告诉记者,他和田溯宁在一起,永远是田的电话响个不停,而他的手机却很安静。
而丁健表示,当时亚信管理决策层只有六七人,往往在大家为某个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时,最后都是自己提出一个折中和相对合理的解决方案最后通过,他认为,自己这种比较安静、独立和并不是很愿意主动沟通的性格可能更合适做投资。
如果说“被迫上任CEO”使得丁健的“VC计划”向后推迟了5年,在亚信的这段经历,却对丁健的职业生涯影响巨大。
“亚信的这段管理经历,让我现在投资时,对数字的敏感性和对量化的重要性,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丁健表示。
事实上,早期项目的数字和量化往往最难判断,因为几乎没有一家早期项目会有明确的营收或者其他数字,但投资人要对行业的市场规模、增长性、潜力等宏观数字一定要有清晰明确的判断。丁健说,这也是每个投资人和创业者都需要最重视的地方。
而在2003年,丁健主动提出退位,引入外界的原爱立信副总裁张醒生担任亚信CEO,在经历了这次短暂的过渡之后,丁健笑称自己终于在第二年“回归”到了早有酝酿的VC投资计划上。
丁健告诉记者,自己现在阅读亚里士多德、尼采以及中国道家思想方面的哲学书籍,“更多时候从了解人类和社会最本质的需求角度出发,可以看出社会的发展防线,才能真正体会一项具体产品和项目是否有真正的需求,在投资时也不会那么计较,而更多地关注宏观数字”。
中国缺乏早期支持“收入和财务指标不是我们看重的,我们投资的公司几乎投资时都没有盈利,50%以上没有收入。”丁健告诉记者,之所以投资的公司都没有盈利,那是因为金沙江真正关注早期投资。
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基金取名“金沙江创投”意指专注于早期投资。丁健说:“中国和国外环境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早期的项目是最多、并且也最需要资金支持的。”
这和中国的历史背景、文化以及经济发展也有关,在一个长期缺乏完整的产业链和配套基础的环境下,当国外新型的商业模式和资本手段进入时,很多细节和成熟的产业链以及项目创新也都很多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
而且中国缺少一个非常强大的专业“人才Pool(池)”,这使得很多项目不论商业模式还是团队都非常早期,但恰恰是这种非常早期的局面使得风险投资的意义更加凸显——风险越大的早期项目,投入成本越低,而潜力和回报反而更高。
丁健举例,晶能光电这家专注研发和制造高亮度发光二极管(HB-LED)的高新材料技术公司,在金沙江联合永威投资和Mayfield进行1000万美元的首轮投资后,今年又获得了超过4000万美金的融资,迄今为止融资额已经超过5000万美金,算得上国内融资额度最大的几个项目之一。金沙江介入时,晶能光电还是非常早期的项目,产业链也一直在培育,但丁健认为,发光照明替代性能源的成长性和前景非常好,且晶能光电拥有多项专利技术,可打破这个领域被几家公司垄断的情形。他认为,虽然早期,并且资金需求量巨大,一旦成功回报巨大。
亲历和见证了中国互联网业沉浮的丁健,仍然表示,目前基于互联网和TMT领域的创新,更处于早期阶段,以美国为例,现在的互联网企业应用远远落后于个人应用,而事实上真正高价值回报来自于企业应用,这也是近年思科和微软都在向这个方向转移的原因之一,在中国这一现状更是明显。
“基于互联网应用的创新和发展空间还很大。”丁健笑称,所谓“TMT投资机会已经丧失”和“投资重心转移”的观点完全不对,尤其是互联网和无线的结合部分更处在原始阶段,很多创新模式还没有开始。
“这也是做VC投资人最令人兴奋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爆发点在哪里,但你知道一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