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专题:直面金融危机
巴曙松
对于一个金融从业者,当前这个时代,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幸运,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两次金融危机:一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二是这次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如果真像格林斯潘所说的那样,这次危机百年一遇,对于金融从业者是灾难,但是对于一个研究者,以及一个开放程度不高的金融体系,那更是一种幸运。就学术研究而言,危机的确给了我们很好的案例。 第一,从历史的角度谈。自由市场体系有缺陷,我们要勇于承认并改进。祁斌先生翻译过《伟大的博弈》,我曾为该书中译本写过书评。其中我写了一个故事,一个人招摇撞骗,对一个盲人说“我是耶稣”,盲人要求他把手伸出来,“让我摸一摸”,一摸就表示:“你不是耶稣,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手上没有印痕!”对于市场而言,如果没有经历,没有不断地学习,市场就不可能成熟。事实上,美国的市场已经历了许多事情,而我们中国的市场从逐步建立到今天,需要不断解决我们的分歧和问题,同时还会出现不断的反复。所以,要历史地看待问题。 我们一开始就讲到人性,的确,这是重要的。应该说,人性是整个市场运转的基础。但从人性往下如何呢?或者说,根据人性该如何设计市场机制呢?如何往下应有研究。格氏任美联储主席18年,有人说他干得很不错,经济波动很小,成长很快,物价也低,那能不能把经济波动完全消除呢?格氏表示,充其量只能让波动减少,但消除不了,因为波动是人性决定的,最后是人性在起作用。这段时间,我问花旗银行的朋友,你们怎么搞的,出了那么多问题?主要原因是房地产的次贷问题,其实银行业的贷款有严格的比例控制,应该是20%,但当利益诱惑驱使时,无人可以抵抗,还是通过购买房地产的相关证券突破了这个限制,最后还是人性起了作用。不过,也不能仅仅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为人性,虽然人性总是有贪婪的成分,但是发生如此大的危机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还需要深入研究全球化的进展、监管体系的完善等等。不能一归结为人性,就不必再深入研究了。现代金融体系本来就是在不断经历这种危机的过程中不断成长起来的。 我想补充的是,中国也是一个有历史的国家。我们刚刚听美国的一个金融历史学家讲美国金融史,其实说到金融的历史,中国的资历更长。中国有可能还是最早意识到金融的国家,最早的纸币、最早的钱庄都出现在中国。现在讲投资,大家都学巴菲特,学把握经济周期波动带来的投资机会。实际上,中国商人的始祖范蠡,就是根据农业周期进行投资获利的典型代表。他根据天文观察来推测农业周期,在丰年买入,在歉年卖出,获利丰厚。在盛唐时期,长安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城市,我相信,当时长安的金融业一定是全球最为发达的,不然不足以支持如此大的经济总量的运行,例如汇兑、融资等等,只不过我们现在的整个分析框架,基本上是沿用西方的框架,而非中国自身的框架。我觉得,中国现在的市场建设,不只是要学美国的东西,也是学中国自身的东西,尤其是我们的历史,两者结合起来,才比较完全。 第二,从全球化的角度谈。如果仅停留在人性层面,那还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你说人性什么时候不贪?任何时候都贪。看莎士比亚的戏剧,看中国的历史,就知道商人都是逐利的,但为什么过去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金融危机?当前的环境还有许多深层次原因值得思考:如全球的经济失衡,当前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使得大量剩余储蓄流向美国,使之更多地获利;如全球化的扩展使全球金融市场高度的一致,所有银行都学花旗、高盛,这就形成巨大的网络效应,使小小波动迅速成倍放大。这是需要我们思考的全球化时代! 真要对美国的次贷危机追根究底,可以说是金融机构并没有为正在迅速到来的全球化做好准备。美国的银行家为什么敢于大胆放贷?因为资金成本较低。为什么资金成本较低?中国是加工制造发达,而美国是金融市场发达,所以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亚洲国家大量的储蓄流往美国,为美国提供了大量的流动性。在全球化时代,国与国都连接到了一起,看待问题必须要有全球化的角度。 第三,从中国的角度谈。这次金融危机对我们而言是一次很好的观察机会,总体感觉,中国银行家在这次危机中的表现值得肯定。我们始终坚持为实体服务,现实有什么金融服务的需求,我们提供什么服务,而不是玩老百姓看不懂的金融赌博。这一点能够坚持下去是了不起的,至少能让我们的银行业站得住。另外我们的金融杠杆率不高,平均在10%左右,这使我们的银行业能站得稳。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现代金融业历史虽短,等于刚起步,但用市值来算,全球前10强,我们的银行已经占了4位,其中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都有自己的一席之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中国金融机构就不存在问题了,实际上,美国金融机构和中国金融机构就如同美国汽车和中国汽车一样,美国汽车的仪表比较准,刹车很灵,但因为是在晚上,警察不管,所以就有人高速飙车。我们的金融机构呢?仪表也不是太准,速度也不是太快,刹车也不是太灵,但警察多,就没问题,交警也要查一查,这样一来就不太会发生飙车事故。但我们还是要坚持改进汽车的内部结构与零件,即继续进行我们内部的改革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