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eph Stieglitz
2009-7-20 投资者报(记者)任何危机都会有结束的一天,当前的情况看似凄迷,但本次经济危机同样也会过去。任何危机,特别是今天这样严重的经济危机都会留下一笔遗产。 目前这场经济危机的遗产之一将会是全球关于经济思想的讨论——到底哪种经济制度可能为最多数人带来最大的利益。可能不会有赢家,但是会有输家,其中的大输家就是美国式资本主义的支持力量。 新自由主义的脆弱 历史学家应会把1989年至2009年这二十年标记为美国式胜利的短暂时代。随着大银行和大金融机构的崩塌,以及之后的经济动荡和拯救的混乱尝试,这个时代已经终结。同样终结的还有对于“市场原教旨主义”的讨论,该理念认为不受管制的市场本身就能够带来经济繁荣与增长。 西方人试图去忘记在190年前,世界GDP的1/3在中国。但是,随后的形势突转,殖民剥削、不公平的贸易条款,以及欧美的科技革命,将发展中国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1950年,中国的GDP不到世界的5%。 殖民主义使发展中国家认为他们受到了残酷的剥削。 二战后,许多国家政治上纷纷独立,但经济殖民并未结束。在非洲的一些地区,开采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环境给当地的回报微薄,经济剥削显而易见。在其他地方,剥削形式则更为微妙。大多数地区,都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World Bank)这样全球性机构视为后殖民控制的工具。 世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称他们的做法都是为了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并且得到大量自由市场派经济学家的支持。结果是:收入停滞;经济增长时,财富流向富有人群;经济危机更为频繁——过去30年就发生了超过100次严重的经济危机。 发展中国家的人们越来越不相信西方援助动机是利他的,他们怀疑那一套自由市场经济说辞,所谓 “华盛顿共识”不过是为了掩盖其商业利益。西方自身的虚伪表现更加重了这一猜疑。欧美国家没有向第三世界开放农产品市场,而这一市场往往是这些第三世界国家能出口的产品。他们在强迫发展中国家消除补贴借以创造新产业时,却为本国农民提供丰厚补贴。 自由市场经济的思想体系成为新剥削形式的好借口。“私有化”意味着外国人可以低价收购发展中国家的煤矿和油田,并坐收垄断和半垄断利润。“自由化”意味着他们可以从对发展中国家贷款中获得高额回报——当这些贷款变成坏账时,IMF便会强制社会化损失,即由全体国民来支付银行的损失。 同样危机不同药方 当然,情况也并不都是这样。有些亚洲国家一直反对华盛顿共识,他们限制资本流动。中国和印度这两个亚洲巨人按照自己的方式管理经济,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增长率。不过世界其他地区,特别是那些世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能控制的国家,经济发展则没有那么顺利。 第三世界对美国式资本主义的批评中,最后一击是美国应对这次经济危机而采取的措施。 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时,美国和IMF要求面临金融危机的国家减少支出以降低赤字。美国和IMF强迫这些国家提高利率,幅度最高达50%,还告诉印尼政府要严格管制其银行,要求印尼政府不要为银行提供经济援助。它们还表示,如果印尼政府对银行施援将是对自由市场机制的粗暴干预。 但美国给本轮次贷危机开出截然不同的药方。政府大量增加公共支出,政府赤字急剧膨胀,甚至利率也降为0,银行得到了救援。一些当年处理亚洲经济危机的华盛顿官员如今正在处置这次美国的经济危机。人们不禁会问,为什么美国今天给自己开了个不同的药方呢? 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人士都很痛心他们接受这套说辞多年:发展中国家应当采用美国式的制度,紧跟美国政策,放松管制,向美国银行开放市场用以学到“好”的银行管理经验,并把本国企业和银行卖给美国人,特别是在危机时低价卖掉。华盛顿会这样说:这么做会有阵痛,但最后总会更好的。 美国把它的财政部长们派到全球的各个角落去宣扬这一理论。而在发展中国家很多人眼中,那扇旋转门,让华尔街的金融业领袖到华盛顿,再从华盛顿回到华尔街,这个过程使他们拥有了更大信用,他们是金钱和政治权力的结合。 美国金融业的领导者认为对美国或全世界有利的事情自然会对金融市场有利,这点不假;然而,他们还认为对华尔街有利的事情也会对美国或全世界有利,却是一个错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