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劳姬光
天台那地方,有山,有水,有绿色环抱的农家小院。难得有这份清闲,去天台小住几天,松一松筋骨,自然高兴。车上的那几个大汉,都是我以前的同学,同车前往的还有好几位女同学。他们大都带着自己的老伴,给旅途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从上海到天台,原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路堵,车子走走停停,直到出了上海地界,道路酣畅,车速这才快了起来,傍晚时分到达天台山脚下的一处农家乐,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 近年来,随着旅游经济的兴起,江浙一带出现了许多农家乐,顾名思义,所谓农家乐,也就是农家旅店的意思。天台山脚下的这个农家乐,几上几下的楼房,各个楼面都辟成了旅客房间,颇有点城里人的作派,但细细品味,总觉得“农”的风骨依旧,让人平添了一分返朴归真的感觉。 在城里生活惯了,日日看浮尘滚滚,案头虽有好书相伴,却久静思动,渐渐也就有了远离尘嚣,寻一片宁静,体验一下农家生活的念头。心想,先前的农户人家,荷锄而出,踏歌而回,肩上披着的是霞光,脚下挂着的是暮色,那样的情状,城里人如何比得?难怪这些年时兴农家乐,城里人趋之若鹜,放着好好的城市生活不过,尽往农户人家扎堆赶热闹。 早些年,我去北方,听说有一种旅店叫“车马店”,感到十分奇怪:既为“车马店”,岂可住人?后来听当地人一说,这才明白,这“车马店”,车马住得,人也住得,车把式只要将马一拴,将车一放,便可安心进入房间休息,屋外的马和车自有人照料。这种旅店,虽然人车、人马混杂,但收费低廉,经济得很。现在想想,像北方的“车马店”,就很有点像南方农家乐的味道,当然,比起现在吃也崇尚自然,住也崇尚自然的农家乐,“车马店”和农家乐在形态上、消费上的落差是十分明显的。可在一个供需严重失衡、旅客数量远多于旅店数量的年代,出门在外能够有一席安身之地,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哪里及得上现在,远离闹市,寄寓山庄农户,听水看山,颇有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况味。 前几年,作协组织活动,去崇明采风,我们住的也是农家乐,与天台山脚下的这个农家乐不一样的是,我们住的屋子,不是几上几下的楼房,而是道地的农家茅屋,睡的是用稻草铺就的床,吃的是道地的农家菜。那天,我看见农家院子里放着一辆独轮车,顿时来了兴趣,抓起车把就推,岂料,浑身的力气用尽,那车就是一步一颠,吱吱嘎嘎,叫嚷个不停,车上一边一个坐着的两位女作家,吓得芳容失色,大喊:“简直是谋财害命啊!不坐了,下车,快下车!”看来,独轮车这活,技术含量不低,小觑不得。虽说是“老夫”聊发了一回“少年狂”,到头来却落下了一个笑柄,让我好不尴尬。 但此番前往天台,毕竟不同我以往的行旅,相约而行的都是我几十年前的同学,带队的是一位沈姓同学,用官场话说,那就是一位行旅领导了。我还记得他的绰号“长脚”,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叫他这个营养过剩的绰号了。几十年前,我们这些同学都坐在一个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后来各自东西,不同的遭际将每个人的命运涂上了不同的油彩,“长脚”大学毕业后去了山城,还有一位叫做“鸡冠”的,扑着翅膀去了广东,其他的同学呢,有的去了浙江,有的去了安徽,有的走得更远,去了新疆。当然,也有的留在了上海,有个叫做“老申头”的,就是留在上海的一个佼佼者,他如今已是国企的一位副总裁了。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竟然会相聚在天台山脚下的这个农家乐小院! 下车后,安顿好行李物品,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一行人杂沓着去了餐厅。喧哗的农家小院一下冷静起来。我在静静地观赏山村的朦胧夜色,一条狗卷着尾巴在我面前倏地走过,给夜色中的山村增加了一点生气。回忆是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前行,我能听到一首歌远远地传来: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它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它不怕风吹雨打,它不怕天寒地冻,它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这是当年班上几位女同学最爱唱的一首歌,却不料,当这些女同学在农家乐重唱这首歌的时候,我们都已从人生的原点出发,绕了很大的一个圈,最后又回到了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只是,这时候的我们,风华已去,真的成为一棵经受了风吹雨打、天寒地冻的“大松树”!想起那时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真是别梦依稀,恍若隔世!此刻,我想起了自己的老师,他姓邵,参加过我们好多次聚会,可惜的是,如今他已经去了美国,去了一个完全市场化的国家,在那里定居了。 岁月之河,匆匆而过,带走的是两岸的绿色,留下的却是时光的沉淀和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