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国际金融危机为中国反思经济增长模式提供了一次重要契机，推动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的战略调整已是迫在眉睫。发展实践已经证明，高耗能、高污染的粗放型增长模式难以长期持续，既不符合当前国家利益，更不符合中国崛起的长远战略。中国崛起的未来，系于扩大内需战略以及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的经济发展模式。 在本世纪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发展与资源环境的矛盾以及由此派生的其他矛盾始终是核心问题，而资源环境问题将是中国崛起面临的最大挑战或者最大的瓶颈。在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着眼中国崛起远大目标的战略举措。只有站在转变发展方式的战略高度，克服短期行为，着眼长远发展利益，下决心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才是国际金融危机中求生存、谋发展的根本之策。 本刊专访国家发改委价格司司长曹长庆、副司长许昆林以及经济学家张卓元、能源专家周大地等，深入阐述了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的战略内涵。 深化资源环境价格改革促进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专访国家发展改革委价格司司长曹长庆 文/本刊记者 袁宏明 去年下半年以来，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我国经济增速明显放缓，市场供求关系宽松，价格总水平持续低位运行，为加快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提供了宽松的宏观环境。 另一方面，“逆境思变革”，在经济发展遇到困难的情况下，社会各方面对继续深化价格改革，促进经济结构调整，推动发展方式转变的要求更加强烈。 在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如何稳健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近期，《中国投资》围绕这一问题专访了国家发改委价格司司长曹长庆，对当前推进价格改革的一系列重要问题进行了剖析。 “十一五”改革重点任务 《中国投资》：“十一五”以来，国家发改委在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方面推进了哪些重点工作？成效如何？ 曹长庆：“十一五”以来，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我委在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对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促进节能减排、资源节约、环境保护与民生改善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改革成品油和天然气价格形成机制。 在推进成品油价格改革的同时，取消了公路养路费等6项收费，分区域逐步取消政府还贷二级公路收费，提高了消费税标准，实现了价、费、税联动改革。天然气价格改革方面，2005年底改革天然气出厂价格形成机制，规范天然气价格管理，简化天然气分类, 建立了天然气价格与替代能源价格挂钩调整的机制。 第二，积极推进电价改革。 一是改革电价形成机制。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电价改革方案》，我委配套出台上网、输配和销售电价管理3个电价改革实施办法。积极推进输配电价改革，公布各省级电网输配电价。出台标杆上网电价政策，统一制定并颁布各省新投产机组上网电价。按照电力需求侧管理要求，推行峰谷电价等分时电价制度。 二是实行有利于节能减排的电价政策。对电解铝等6个高耗能行业用电，区分淘汰类、限制类、允许和鼓励类实行差别电价。降低小火电机组上网电价，促进小火电机组关停。对安装脱硫设施的燃煤机组上网电价每千瓦时加收1.5分钱，促进电厂脱硫。明确可再生能源上网电价制定的原则办法，建立可再生能源费用分摊机制。 三是加强电力市场建设。在东北区域电力市场试行竞价上网，积极稳妥地推进电力用户与发电企业直接交易试点工作，在华东和广东地区开展输配电价、销售电价改革试点研究工作。 第三，全面推进水价改革。 完善水价形成，将水资源费、污水处理费纳入供水成本控制范围，逐步将目前的供水价格转变为全成本水价。 目前全国除西藏外30个省（区、市）开征了水资源费。城市污水处理收费制度普遍推行，截至2008年底，开征比例接近90%。积极推行有利于节约用水的水价制度，不断扩大城市居民生活用水阶梯式水价推行范围；在部分地区对水利工程供水实行两部制水价、丰枯季节水价等水价制度；根据不同行业用水特点实行分类计价，简化水价分类，逐步实现工商业用水同价，提高特种用水价格。 第四，改革煤炭、供热价格机制。 推动煤炭价格市场化改革，继续由供需双方根据市场供求情况自主协商定价；同时建立电煤价格指数和动力煤市场价格月度监测制度，加强对煤炭价格的监测，实时关注市场煤价变化。与建设部联合下发城市供热价格管理暂行办法，推动城市供热由按面积计费逐步过渡到按热值计费，促进供热事业发展和节约用热。 第五，推进环保收费改革。 一是完善排污收费制度。会同财政部、国家环保总局等部门制定《排污费征收标准管理办法》，实现了排污收费标准的4个转变：由超标收费向总量收费转变，由单一浓度收费向浓度与总量相结合的收费转变，由单因子收费向多因子收费转变，由低收费标准向补偿治理成本的目标收费转变。 二是建立完善生活垃圾处理收费制度。根据垃圾处理收费实施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关于进一步推行生活垃圾处理收费制度的实施意见，选取江苏南京、湖北“武汉城市圈”、湖南长沙进行垃圾处理收费方式改革试点。 推进改革的主要方法 《中国投资》：在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过程中，有哪些重要的经验和启示？ 曹长庆：回顾近年来的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我们坚持改革的市场取向，注重综合配套，坚持循序渐进，加强统筹协调，注意把握时机和力度，不断加强宣传引导，取得了显著成绩，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 第一，要坚持市场取向。 坚持市场化取向，充分发挥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这是30年价格改革取得巨大成就的基础，也是建设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内在要求。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必须继续坚持市场化取向，进一步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完善价格形成机制，更好地发挥价格杠杆的调节功能，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促进资源节约与环境保护。 第二，要注重综合配套。 资源性产品价格与环保收费改革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面广，政策性强，需要社会各方面的支持配合，需要相关体制机制改革的配套推进，不能孤军深入。价格改革如果过度超前，得不到其他领域改革的配合，条件不成熟，不仅会遇到更多的困难，达不到预期目标，而且可能面临较大风险。如果价格改革明显滞后，也会影响其他领域改革的推进。 第三，要坚持循序渐进。 在制定和落实改革方案的过程中，必须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和对有关方面的影响，统筹考虑改革的力度和社会的承受能力，积极稳妥地推进。对相关配套措施要考虑周全，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稳步推进。在推进重点领域和重要环节改革时，一定要先行试点，实事求是地总结经验教训，并根据实际情况修订、完善改革方案。 第四，要加强统筹协调。 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必然会带来不同地区、部门、行业、企业和个人利益的深刻调整。要充分考虑价格改革对各方面的影响，在制定改革方案时，要立足于国情实际，对涉及到的利益调整范围有多广、程度有多大、社会承受能力有多强，做到心中有数。同时采取切实有力的措施，缓解、消化、疏导改革带来的负面影响，对改革中相关资源环保行业获得的额外收益，必须通过合理的方式收归国库，真正用于资源开发利用和环境保护；建立低收入群体利益保护机制，确保低收入群体基本生活水平不因价格改革而降低，长远生计有保障，争取大多数人的理解和支持。 第五，要把握时机力度。 资源性产品和环保收费改革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经济环境。要综合考虑宏观经济形势、市场供求情况、社会心理预期、企业及群众承受能力等因素，正确选择改革时机，合理把握改革力度，否则将使改革付出过大的代价，增加改革的成本。一般来说，在宏观经济环境比较宽松、市场供求基本平衡、企业经营效益较好、群众承受能力较强的情况下，应当加快改革步伐，加大改革的力度，不失时机地推出改革措施；反之，则应当注重稳妥，克服急于求成思想，适当放缓改革的步伐，调整好各方面的利益关系，防止诱发社会不稳定因素。 第六，要做好宣传引导。 社会各界的理解和支持，是资源性产品和环保收费改革得以顺利推进的基础和保障。虽然从长期来看，资源环境价格改革可以促进我国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增进全体国民的福利，但在短期内，由于价格水平和收费标准的提高，会增加企业生产经营成本和群众生活负担，利益受损方不一定都能理解。 因此，在改革过程中必须注意及时宣传解释，灵活采取多种形式，加大宣传力度，释疑解惑，突出宣传重点，使全社会充分认识推进改革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了解改革的目的、重点和难点，了解政府在调节利益关系、维护社会公平方面采取的重要措施，使改革形成广泛的群众基础。
《中国投资》：在深化资源性产品和环保收费改革中，应当遵循哪些重要原则？ 曹长庆：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要确保改革顺利推进，必须遵循以下原则： 一是促进资源节约和综合利用。资源性产品价格要反映资源的稀缺程度，促进资源节约，促进循环经济发展，提高资源综合利用效率。 二是落实污染者付费原则。所有单位和居民，排放污水要缴纳污水处理费，产生垃圾要缴纳垃圾处理费，向环境排污的要缴纳排污费。 三是坚持市场取向。要完善经济体制，引入市场竞争，加强成本约束，优化资源配置。 四是保持社会稳定。要广泛听取意见，充分考虑各方面承受能力，统筹规划，分步实施。妥善安排城乡低收入群体的生活，保持社会稳定。 金融危机凸显了改革必要性 《中国投资》：在当前形势下，是否需要加快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 曹长庆：改革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这次国际金融危机不仅对我国经济运行产生了严重冲击，也使一些长期制约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体制机制矛盾更加凸显，使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突出。 价格改革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环节，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是价格改革的主要内容，在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方面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第一，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是促进资源合理配置、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客观要求。 当前我国宏观调控下主要由市场形成价格的机制基本确立，但在一些重要领域，如资源能源、公用事业、环保收费等方面，价格构成不完全、价格水平偏低、比价关系不合理等问题仍然存在，既不利于资源优化配置，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因此，必须加快推进价格改革，建立更加科学的价格形成机制，更好地发挥价格杠杆的调节作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促进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第二，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是推动节能减排、加快转变我国经济发展方式的迫切需要。 能源资源和环境约束是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近几年来，在坚持不懈推动节能减排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努力下，我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已经有了明显下降，但与发达国家相比仍然偏高。目前我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是美国的4.3倍、德国和法国的7.7倍、日本的11.5倍。
与此同时，在一些地方环境污染日益加剧，完成减排目标的任务非常艰巨。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使价格水平和收费标准能够全面反映资源稀缺程度、环境治理成本和市场供求关系，引导各方面积极采取节能降耗、治污减排的措施，实现我国经济由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的粗放型发展方式向主要依靠技术进步的集约型发展方式转变，既是节能减排、建设“两型”社会的客观需要，也是应对当前金融危机、增强经济发展后劲的现实要求。
第三，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是积极扩大内需、促进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手段。 我国经济发展过度依赖出口和投资需求，消费需求相对不足，是导致国内经济发展受国际金融危机冲击较大的重要原因。据测算，2008年我国居民消费支出占GDP比重为35%，不仅低于世界中等收入国家平均水平60%的比重，也低于中低收入国家平均水平41%的比重。 深化价格改革，理顺价格、收费、税收之间的关系，营造良好的消费和投资环境，保持合理的价格水平和比价关系，转变依靠压低资源环境价格增加出口的模式，促进国内消费和投资需求增长，是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由主要依赖出口向主要依靠内需转变的迫切要求。 抓住有利时机，加快推进改革 《中国投资》：在当前形势下，加快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面临哪些有利的外部环境？ 曹长庆：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涉及多方面的利益调整，时机的选择和把握非常重要。 从当前情况看，推进资源性产品和环保收费改革具有很多有利条件： 一是有坚强的政治保障。党的十七大报告和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均明确提出要推进价格改革，特别是温家宝总理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将价格改革摆在财政、金融、国企、社会保障改革之前，作为当前推动各项改革的重中之重。 二是有雄厚的经济基础。经过30年的改革，当前我国经济总量已跃居世界第三；财政收入连续多年保持高速增长；外汇储备位居世界第一，社会保障体制逐渐健全完善；这些都为价格改革的顺利推进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三是有宽松的宏观环境。受金融危机影响，近期我国价格总水平持续低位运行，年内可能继续处于低位；而随着政府应对危机一揽子政策效应的逐渐显现，我国经济企稳向好，为加快推进价格改革提供了宽松的外部环境。 四是有丰富的改革经验。经过30年的价格改革，我们积累了较为丰富的改革经验，如在改革方式上，坚持循序渐进；在改革方法上，坚持统筹兼顾等等，对我们今后的价格改革具有很强的借鉴和指导意义。 《中国投资》：当前推进资源环境价格改革，是否也存在一些制约因素？ 曹长庆：的确如此。我们必须看到，当前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依然面临多方面的制约。主要有4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体制机制制约。价格改革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一个环节、一个方面，在相关体制机制改革尚未到位以前，价格改革难以单兵突进。 二是利益格局制约。当前，价格改革意味着利益格局的调整，涉及中央、地方、部门以及国家、企业、个人多个层面，而不同社会阶层对改革的认识和诉求存在较大差异，协调各方、推进改革的难度加大。 三是社会承受能力制约。目前改革的重点集中在电力、成品油、天然气、供水、教育医疗等公用事业、公益性服务行业，这些领域与企业生产、群众生活密切相关，长期实行低价政策，现行价格水平明显偏低，推进这些改革，价格水平客观上存在上涨的压力，相应地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业、个人和社会各方面的负担，在当前就业压力巨大、企业经营困难的情况下，价格改革必须考虑社会各方面的承受能力。 四是价格改革复杂性制约。任何一项改革都是复杂的系统工程，即使改革方向和目标一致，各方也可能对具体改革措施和路径的认识存在差异，制约价格改革的顺利推进。 因此，要充分认识到价格改革的复杂性和艰巨性。既要坚定信心，抓住有利时机，加快推进改革；还要做更加耐心细致的工作，统筹规划，周密安排，循序渐进。 《中国投资》：近期我国在资源性产品和环保收费改革方面有哪些重点工作？ 曹长庆：在去年成功推出成品油价格和税费改革的基础上，我们将按照市场导向、污染者付费和统筹兼顾、积极稳妥的原则，继续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环保收费改革。 第一，进一步深化电价改革。逐步建立规范的输配电价形成机制，积极探索竞争性的上网电价和销售电价形成机制。调整销售电价结构，减少销售电价中的交叉补贴。当前的重点是尽快完善煤电价格联动机制，开展电力用户与发电企业直接交易试点，在符合条件的地区开展竞价上网试点。 第二，完善天然气价格形成机制。建立反映市场供求和资源稀缺程度的价格动态调整机制，同时简化价格管理，适当理顺天然气价格，保持天然气与可替代能源合理比价，以增加国内天然气供应，抑制不合理需求，促进全社会节能降耗。天然气价格改革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上游供气企业与下游用户（包括城市燃气公司）的协商定价机制，供需双方按照可替代能源比价、市场供求关系自主确定天然气价格。政府只监管具有自然垄断性质的管道运输价格。 第三，积极推进水价改革。逐步将污水处理费提高到合理补偿污水处理成本的水平；推行居民生活用水阶梯水价制度和非居民用水超定额累进加价制度，在农业灌区实施用水终端水价制度；进一步完善水资源费征收管理体制，加大对自备水源企业、单位水资源费的征收力度。 第四，完善排污、垃圾处理等环保收费制度。重点是改进征收方式，逐步扩大征收范围，提高征收标准，积极探索开展排污权交易试点工作。与此同时，也要逐步推进相关财税体制、利益调节机制和企业运行机制的改革，保障价格改革目标顺利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