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新口述史:自由对我太重要(二)



  “国家防火墙”成本将不可承担

  现在的互联网是一个广场。首先,广场文化是源于希腊的城邦。那互联网世界的“广场文化”和“广场行为”是什么样的?互联网最后造成了分众化——有人喜欢BBS,有人喜欢视频,有人喜欢聊天。互联网发展到后来是“人以群分”,其实这种人以群分也许并不好,因为就是在共同倾向的那一群人里相互印证。

  论坛的“坛”字很有意思,“坛”过去是在什么情况下使用的?只有皇家才能使用。比如天坛、地坛、日坛、月坛,是皇家祭祀祭天使用的。而我们这个时代有成千上万的“坛”,成千上万的坛实际上是对皇家皇权的一种分化,是一种“再部落化”。

  坛和坛之间、坛的内部就形成了一个个广场形式来表达观点。比如有人喜欢上天涯论坛,因为今天在那发的帖子,明天就有可能在某刊物上被发表了。如果想与物理世界产生互动,那就想办法去大一点的论坛。

  最近我党经常提到“网民”这个词,他跳过了公民、国民,直接提出了网民,这其实已经短路了很多程序。因为网民属于后现代出现的词汇,现在有很多“五毛党”在网上争来争去,但我后来再一想,这种“五毛党”的状态总比直接封杀好一些吧?

  Web,互联网的网是没有中心的,通过一个一个结点,平行展开成一个大网。所以“坛”也可以无限扩张。前几年,我与杨鹏有一段谈话,杨鹏谈佛,佛是无处不在的,任何人都可能是佛,心动万物动,没有局限性。互联网也是如此,如果想做物理性的管理,就需要设置几个门,或者罩子,把一部分网罩起来。政府现在用“关键词”来过滤,比如某某关键词查不到,或者这个关键词无法在网上发布和获取,这其实很累,因为最终可能导致这些关键词会变成一本太厚的词典。就像古代的“长城”思路,以为垒个长城就能把蒙古人拦住,但蒙古人还是打过来了。所以“长城”的思路是有问题的。

  信息技术创新产生很多新应用,包括IP代理技术和路由技术,还有现在的3G技术,管制难度会不断增加,需要过滤的东西将会更多。我在猜测政府将来会不会在3G上再来一些“关键词”过滤,但技术的变革是很难阻挡的,所以政府现在的改革是“进三步退两步”。如果不改变管制思路他今后要承担的成本会越来越高。

  人们总说现在还是一种“全能政府”,即所谓的大政府,全能政府必定会背负着全能的责任,全能政府最有效的时候是在灾难和战争的时候,比如我们看到地震的时候,全能政府能迅速地做出反应。但全能政府的包袱也很重:第一,社会上很多事情是多元化的,想管得太多,反而管不了。第二,社会是由各个社会细胞组成,基层社会的细胞增量很大,比如“黑社会”、“贫民窟”,其实有很多就像我们电视上播的国外的黑社会、贫民窟一样,只不过是很少报道出来,也很少有人管。社会细胞繁殖太快,管不过来。而大量组织控制资源又都由政府把控,管的东西太多,这种关系就会太紧张,因此腐败变成了社会运行的润滑剂,这样可以互相压制,互相平衡,维持社会的存在。为什么腐败屡治不绝?也许这是个原因。

  

  目前是个“公”、“私”难辨的社会

  “公”与“私”的话题往往让人想到企业家的产生和发展。企业家发展到后来,有些分化,一部分人只单纯经商;一部分人经商同时试图担负起“精英责任”,试图进行公共思考,用自己的公共能力为社会做一些事情。比如说有人成立了某个基金会,当然不排除有些人还是为了名或利,其驱动为“私”,但结果为“公”。有些是真的想做些事,从动机到效果是公共性的反应。但是企业家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没人理解他。因为没人证明他的公共承担有些不再是为私是真实的,我们目前的社会上没有一个能区分“公”和“私”的道统。

 张树新口述史:自由对我太重要(二)
  在“公”“私”难辨的社会中,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没有形成共识,就会造成价值观的冲突与混乱。我们上次参加阿拉善SEE的活动,顺便去刘老根大舞台看二人转。去的路上,大家嘻嘻哈哈。但看完二人转之后,全车的人都无语,其低俗程度大概把大家都“雷”着了。

  政府常常以反低俗之名进行治理,最后却形成了更低俗。我们看的那个表演宣扬的就是“钱可以买一切、自残、互相伤害和侮辱”,说的话和行为极端低俗。我是东北人,我知道东北的“炕头儿文化”很俗,但我没想到今天被表演成是这样的。那个舞台上,有人拿板砖上来,表情很夸张地问一个女的,多少钱可以摸一下。这是一种流氓文化,是一群暴民。很丑,丑到极点。但现场真的有很多人在笑,很多人在捧场。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东西还那么受欢迎?居然还受我政府支持?

  对于这些社会文明基本面的共识,不是企业家精英自身可以担负的。

  我认为独立和自由是人生之权利,有人说孙中山为了自由民主而牺牲普适价值。也有人说当年康有为、梁启超维新变法,是为了救中国,而不是救清朝,是为了拯救一个国家,而不是为了拯救某个朝代或某个政权。何为民族国家,何为普适价值,何为自由民主?其实我们有太多问题从根儿上都是模糊的。

  我后来选择读书加旅行,去追寻答案,并不是因为在这种环境的生存艰难。是因为我自己的变化,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公司时的状态有些无聊,每天都很忙,总要见一些不愿见的人,说一些很违心的话。我慢慢反思,问自己当初下海到底为什么?为了赚钱,为了买好看的裙子。赚钱为了什么?为了在海边买个房子,装满一房子的书,天天看书。我是一个在商业过程中没有快感的人,也许天性并不适合从商。现在达到目标了吗?那我为什么还在做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

  反思很重要。现在社会上很多精英范的人喜欢装神弄鬼,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做法,一个无神论者,把自己弄成神一样的让大家敬仰和崇拜。

  企业家没必要装自己是神,别认为自己是万能的,而且要反思、要对社会有关怀和承担。企业家要回归平常,而且要不单是独善其身,还要有担当。现在由企业家构成的NGO组织很多,像亚布力论坛,阿拉善SEE。企业家非常尊重规则,所以企业家办的NGO组织会长久一些,逐渐建立共识。我相信以后亚布力论坛,将不只需要像维迎那样的经济学家,还需要优秀的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心理学家、政治哲学家等等。

  

  寻找是为了活得明白

  我为什么一直在寻找各种问题的根源?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原来是学科学的,后来又去做记者,但是发现记者只是喉舌的时候,就结婚生孩子去了。

  我们九十年代初决定下海做生意的那帮人,有很多人在当时是因为无处可去,而从商给了我们自由的可能。后来,我们这些人又开始分化。我曾经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企业家,但后来我想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是企业家该去想的事儿,所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商人。

  我进入互联网行业太早了,当一个行业在市场上发展到0%-5%的时候,这时进入它是非常危险的,瀛海威就创建在这个时候。当这个行业发展到30%~50%的时候去进入,会相对容易成功,后来就崛起了一批互联网公司。当发展到50%以上的时候,这个行业就已逐步走向成熟,机会也变得少之又少。虽然瀛海威进入互联网的时机太早,不成熟,但是互联网给我个人开了一扇窗,这扇窗每天的风景都不一样,都很新鲜,能够让我不断地去探索与思考,让我特别高兴,这是我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后来我们又做投资,做了很多其实传统的商业经营,很多事情让我又不自由了,所以去年我就彻底把自己退出来,我实际上只做股东。如果你做生意,只是为了获得富足的生活,那就会开始不快乐了。我是突然觉悟的,所以就彻底不管了。然后我开始旅行、读书。因为我每天的时间真的不够,本来起的不早,有时还要兼职管理些公益的闲事儿,我又好客,经常有很多朋友来我这儿,一起聊天喝酒,根本不能满足我一天8小时的读书时间,所以我干脆从商场退出来。

  我现在特别喜欢一个字,就是观察的“观”字,“观”字拆开来就是“又见”,再次见到,我要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自己,观察社会,对我来说,活的清明最关键。我就是想能活得明白。

  我想知道的问题很多,比如三大宗教都是起源于一个地方为什么还在那儿死打?我计划今年要把中国游完,然后再去国外我喜欢的地方,临死前要把所有钱都花光,我都计划好了。我跟我女儿说了我的计划,我说要把自己所有的钱花光去旅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女儿说那你不给我留一套房子吗?我说不留,我最后要把房子都卖掉。她说那自己就要换专业,因为她原来的是学美术的,天天画画,不容易赚钱。她说要转到设计专业,这样能赚钱养活自己,要不就找个有钱人嫁了。我说那你随便。

  我喜欢旅行,看到地图我就高兴,我和我先生出去的时候,他开车,我在那儿看地图,喜欢顺着线路找这找那。

  在信仰方面,其实我对宗教哲学很感兴趣,读过很多相关的书,也去过一些宗教圣地观察。我的很多朋友是有宗教信仰的,信佛的、信基督的、信伊斯兰教的等等。有朋友说我是游离在宗教之外的流浪的天使。我追求的是那种理性的东西,可以解释的东西,当然我也很尊重那些不知道的神秘的东西。不同的宗教都是一种生命与宇宙的解释体系,很多有体系的人(信教者)其他的东西可能就不看了,我觉得这很可惜,因为牺牲了寻找的乐趣。如果我追寻的真的东西是一个黑洞的话,那么我会对它很尊重。我很尊重我不知道的东西。我特别喜欢看藏民朝拜时的那种眼神,宗教的力量真的很强大。藏民的朝圣的眼神真的很干净、很纯洁。

  人骨子里的善,也许是不能完全透过某个组织来表达的。比如有些人,他一旦有了信仰,他就可能会用这个信仰来解释和看待他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那就有局限性,不客观了。

  目前,我还没有想把那些信息和思想记录下来。首先因为我很自私,很多问题我只是想自己搞明白。追寻问题过程中的愉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现在去一些地方也会做一些笔记,比如我去过佛教名山普陀山,普陀寺的住持觉得烧香不好,就在寺门上贴着“不要烧香”,同时讲了许多佛学的道理,但很多人都视而不见,还是去烧大把的香,用此方式来拜佛,却并不关心佛的真意,这幅画面很有意思,很讽刺。要不是我们去外面走走看看,那我们身在北京的名利场中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自以为是,所以我想在50岁前把自己想去的地方都去完。

  对于我来说,不自由毋宁死。写专栏、写博客、写书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些束缚,比如博客,你知道别人在看,那可能写的东西就会被其所累。自由,观察,明白,理解,讲述,这几个词汇是有先后顺序的,到最后才能讲述出来。就像米罗的画一样,他年轻时画过复杂、生动的庄园,很有技巧也很繁复,到了年老,线条愈加简单、纯真,甚至就像儿童涂鸦,但异常耐看,经历与境界还是需要过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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