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什么稀有矿产，抵不上风沙中喝酒一晚
“啪！”张宇一仰脖子喝完二两酒，把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再开一瓶！”张宇的椅子后面，倒了两个空瓶子。 乌鲁木齐。晚上八点。天空终于有点见黑。酒店小包间里的灯在几个小时前就打开了。“不喝了吧，他们明天要走。”作为张宇的同事，张俊星一边劝，一边打开了手里的第四瓶白酒。 有枪的和没枪的 在中国，广义上的无人区有四个，新疆的罗布泊和阿尔金山榜上有名。将两个无人区尽收眼底其实很简单，两者之间只横亘一条G315国道。1987年，阿尔金山和罗布泊的野骆驼保护区曾共用一块牌子，张宇是保护区的执法者。酒过三巡后，他罕见地说起了那时候的故事。 在阿尔金山探矿的人，大多手里有枪。张宇的职责是制止他们非法采矿，可他的手里没有枪。在软磨硬泡地赶走几队采矿人后，他的名字开始在有枪的队伍里传播。 上世纪90年代某个夏天的傍晚，张宇和队员们例行巡山，和一群偷采的人打了个照面。几番交涉，对方拿出枪，顶住他的太阳穴：“这一次不要你命，要你的一双眼睛。” 僵持了一会，张宇身后的山上开来一辆车，让他的眼睛和性命同时得以保全。这只是无数惊险故事中的一个。 20多年的执法经验，让工作人员形成了习惯：无论什么时候，车头都要调整到最容易逃离现场的方向。 2009年10月末，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管理局正式挂牌成立。张宇是这个管理局的一把手，管辖7.8万平方公里的自然保护区，手里拥有事业编制的人只有15个。 在罗布泊，矿产资源永远是淘金者心里的彼岸。依照国家对保护区的管理政策，任何团体或者个人不得在保护区里进行采矿和探矿工作。但对于拥有罗布泊大部分面积的若羌县，矿产开发能给县里带来一定比例的财政收入。另一个尴尬的问题是，早在罗布泊成为国家级管理区以前，一些采矿企业已经获得了采矿权。这一堆棘手的矛盾，就是张宇带领的每年两次的巡山队伍试图解决的目标。每年9月初，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巡山队都要出发。 臆想的西北豪情 出发前一晚，我才赶到乌鲁木齐。 抵达新疆前，心里一直盘算着要做些准备。第二天夜里，我就发现除了酒量，其他任何准备都不重要。在随行车的车厢里，几箱白酒横亘在包菜、胡萝卜、折叠茶几和折叠板凳中间。 按最初的设计，管理局会带着我们经过达坂城、吐鲁番，从鄯善的岔路口往南，进入雅满苏磁海，然后在广袤的罗布泊腹地扎营，最后从阿尔金山山脚回到城市若羌，前后大约十天。 赶了两天路，才到雅满苏磁海，这归功于新疆多数公路60公里/小时的限行政策。张俊星说，前几年这一带的交通事故死亡率太高，地方政府想了这么个办法。 雅满苏磁海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铁矿，露天的井坑周长已达一公里左右，重型卡车需要好几分钟才能开到300米深的矿底。照计划，这个倒锥形的铁矿，预计要挖到800米深。铁矿南边就是戈壁，立着的一块牌子告诉人们，再往前走，就到保护区的缓冲区了。 这跟预想的情况相差太远，虽然事先没抱多少在罗布泊饱尝异域风情的愿望，但在茫茫戈壁中，周围的人不是说四川话，就是说河南话。西北豪情倏忽间消失了。 无人区里淘金 简陋的升降梯往下落，气温越来越低，光线逐渐减弱。二三十米沙石的地表下，开始出现岩石。地下120米，忽然展现出一片四通八达的矿道。岩石中渗出水来，一尝，咸的。这是一个倒霉老板的小铁矿。有价值的矿产零星分布在地表以下百十米的地方，挖上几周才能找到几吨，他们称之为“鸡窝矿”—开采价值不大，但不采的话血本无归。 第四天，进入保护区的核心区后，类似的倒霉老板早已回家休养，剩下的人都在干大买卖。 离开雅满苏磁海后，队伍在黑山口扎下营来。实际上，这里距离乌鲁木齐不过270公里，到库木塔格沙漠在三小时车程内。但要在戈壁里寻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就像试图在沙暴里喝一口没有沙子的水一样难。有效的途径除了观天象外，就是从戈壁中寻找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轮胎印。 这难不倒在罗布泊里做大买卖的人，比如沈乐星。保护区里的盐水泉金矿，白天至少高达40摄氏度，但作为这个金矿的管理者，沈乐星拥有一个叫“地窝”的居所，能始终保持在20摄氏度左右。 沈乐星告诉我，在罗布泊，每吨金矿矿石能还原出3克黄金。规模开采时，一些矿一天生产黄金能接近两公斤，一年产值过亿。在罗布泊，一个小工一天的工资有300元，大工400元，总工程师年薪20万。再加上每度电3块钱的成本，利润不见得喜人。 虽说是无人区，但因为蕴藏了钨、锡、铁、锰、金等众多高价位矿产，罗布泊总以各种方式吸引着不同的人前往。 戴着风镜喝酒 从库木塔格沙漠祭拜完彭加木，回到黑山口营地，蔬菜羊肉都卸下了车，支起的临时凉棚是厨房，也是餐厅。 水、煤气罐、大铁锅、案板、刀……一样不少。厨师是张俊星，号称闭着眼睛就能横穿罗布泊的狠角色（从雅满苏磁海出来就把我们带迷路这事，人家从来不提），最大的爱好竟然是做个好厨子。 锅里泛着羊油的胡萝卜汤，号称是他的绝活。“喝酒前喝一碗，吃块肥羊肉，喝酒就不会醉了。”张俊星说，有次他去找朋友办事，到时正好是饭点。朋友们预备了满桌酒菜，但没有一只碗，一根筷子。朋友倒了三杯三两高度的白酒，说，喝了就发碗筷。第三天他才离开，而且忘了原本是要去办什么事的。 羊汤确实很地道，即便浮满一层沙。任何反驳和借口都没用。干完活回来，正是下午四五点，一天最热的时候（9点天才黑），张师傅说，只有喝酒。 伊力特高度半斤装，两箱，方式简单粗暴。两个空矿泉水瓶倒过来，齐着脖子剪断，倒上二三两白酒，全队两两相对轮着喝。风沙一直不停，太阳在落山前一直很毒，汗也一直在出，酒劲似乎上来得慢了一点。喝醉前，赶紧回帐篷里掏出风镜戴上，这才看清楚究竟喝了多少：十二三个人，20多瓶白酒。 那个夜晚，我原本故作浪漫地想拍点星空和银河。第二天早上，我在自己的相机里看到了自己的脚丫子。 再见，张宇 后来验证，那晚所有的感觉都是真实的。我们把营地扎在了一条干涸的河床上，河床是采矿队往来运矿的重要通道。几十吨的卡车，轰轰隆隆，扬起漫天黄沙，感谢那些司机没有睡着，他们很礼貌地绕开了我们的帐篷。 翻过黑山口，一行人终于到了罗布泊腹地，真切领悟到了自然的力量。由于风沙，罗布泊已经是一片盐壳，坚硬而且锋利，即便我穿CAT劳工鞋，仍无法在盐壳上顺利行走。 然而就在这片艰于行走的腹地上，罗布泊中最大的钾盐企业早已开工数年，累计投资超过了50亿，国有企业。 这个矿的生存也殊为不易。我国进行第一次核试验时，将原本两万平方公里的实验区划成了十万平方公里。这家企业就处在这多出了8万平方公里中，一旦军方需要，钾盐企业必须无条件撤出。另外，在地理划分上，罗布泊的大部分地区和阿尔金山，都属于若羌县（面积相当于整个浙江省）。如文章开始所提，若羌县对矿区的保护和开发也非常头疼。 现在的做法是，探矿企业一旦探到有矿，地方政府支持他们按照程序办手续和开采，重要的是要按正常比例缴税—罗布泊的钾盐企业贡献给若羌的税收，占全县收入的7成。 张宇一直很眼红可可西里。藏羚羊数量锐减后，通过志愿者参与和陆川的电影，可可西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罗布泊有野骆驼，也是保护区，但目前对于罗布泊的保护，远远比不上可可西里。那个晚上，他用了好几个小时，和我们探讨如何让罗布泊被外界了解和重视，雄心勃勃地定下了很多方案。 2012年，从新疆回到北京后，我继续着自己出差、写稿的日子。同年，国庆刚过的某天，手机响起，显示新疆来电。有人告诉我，张宇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已经去世。 再见，张宇；再见，我在罗布泊喝酒的日子。 出行贴士 1. 原则上除了经过批准的科学考察，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进入罗布泊，但实在想去，可以先去乌鲁木齐北京南路774号的保护区管理局报批。 2. 任何宣称有三防功能的相机进入罗布泊，都要做好在镜头和机身里发现沙子的心理准备。 3. 余纯顺之所以死在了罗布泊，是因为他没有找到他们团队预先给他埋水的地方。 4. 根据上一条，不建议在保护区从事探险或者徒步活动，另外水和食物一定要准备充足。 5. 要有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