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看惯了“国进民退”,虽然其中也少不了博弈与摩擦,但都不会像今日这起“民进国退”案例如此暴力与血腥。
7月24日,陈国军,建龙集团高管,通化钢铁总经理,成为民企与国企矛盾极端化的祭品。因企业重组诱发命案的情况极为罕见,而空降的总经理被群殴致死,恐怕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孤例。据悉建龙董事长张志祥事发当日也在通钢,可以想像若非侥幸得脱,他可能是比陈国军更能吸引怒火的靶子。
意味深长的是事件发生后官方和民间的态度。政府宣称,“省市多部门联手控制事态 通钢生产生活恢复正常秩序”。而在建龙高管集体撤出通钢后,工人们称,“没有领导我们干的更好。”这令人感觉刚刚发生的是解放前才能看到的工人运动,而不是一场刑事案件。当然,陈的死亡不会就此悄无声息,但至少短暂几天内,暗红灼热的铁水已掩盖了他的血迹。
回顾对抗产生的原因,普遍指向“建龙集团出尔反尔”。建龙在2005年进入通钢后麻烦不断,2008年钢铁业陷入全行业衰退,通钢连续亏损,建龙集团决定与通钢分家,不久后随着钢铁业明显复苏,通钢扭亏为盈,建龙在7月份再次控股收购通钢。
暗流涌动的不满最终上升为暴力,表面上缘于通钢工人对待遇变化的担忧,实际来自国有与民营两种体制的深刻隔阂。陈在上任首日即被殴毙,即使有裁员减薪计划,也仍是腹稿。但在通钢老职工眼中,民营企业的形象往往就是不讲诚信与唯利是图,之前的不愉快又印证了此想像,幕后是否有推手不便臆测,然而仅需要一粒火星,就能引爆淤积已久的不满。
作为老工业基地,国企曾经是东北三省的骄傲,但是在市场转轨过程中,逐渐成为它们沉重的包袱。2004年,吉林尚有3687户国有企业,2748亿元资产,102.1万职工。是年,王珉从苏州市委书记调任吉林省委副书记,第二年,当选为省长,2006年底,再擢升为省委书记。从中国民营经济发展最早的省份之一,来到曾经的计划经济重镇,王珉肯定感到了反差的巨大,要让吉林经济重增活力,国企改制的方向不言自明。主政吉林以来,王大力推行国企民营化改革,蔚成声势。建龙首次参股通钢(第二大股东)即发生在2005年。实践中吉林对国企改制的力度也超过其它两省,吉林省国资委介绍经验时,曾将“广泛吸收外资和民间资本”作为第一条。不过,让这些庞大的存量国企转换性质,难度可想而知。
在民营钢铁企业中,张志祥整合国有企业的经验可谓丰富。在吉林,他还曾收购最大省属国有企业吉林冶金控股集团50%股份。他也数次陷入麻烦之中,2004年筹建的宁波建龙险些成为“铁本第二”。2009年初,酝酿第一次与通钢分手的同时,他又退出了在宁波钢铁中的股份,上演了“民退国进”的一幕。张一直呼吁钢铁行业应打破所有制界限,推动混合式重组。
数次化险为夷的张志祥在通钢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这是属于双方的悲剧,作为民营企业,建龙当然不可能承担起通钢的所有包袱,赔本赚吆喝;而作为建于1958年的老国有企业,通钢旧部的利益可能在又快又彻底的改制中并未得到保护,又申诉无门,陈国军于是做了出气筒。只是此次事件之后,谁还敢接这块烫手山芋?
当地政府自2005年通钢改制以来,所扮演的积极推动的角色,其分寸感掌握得如何,也值得复盘。无论“民进”还是“国进”,有些山,毕竟不是靠企业自己能爬过去的。
要查清谁的最后一击将陈国军送上黄泉路恐有困难,可以肯定的是,当他走进事发地焦化厂的一刻,他,张志祥,地方政府,甚至参与群殴的工人,都没有想到那些隐藏已久的对峙会有如此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