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黑黝黝的煤炭堆、红褐色的铁矿粉，蒙盖上绿帆布往那一堆，这是刚刚卸港的，还是沉积半年的？捕捉经济回暖气息的外行人初来乍到，实在看不出啥门道。
港口与物流，与其它行业相较，毋庸置疑是感应经济温度最为灵敏的器官。
“晒码头、晾俯仰”
“想看风向标？从我办公室窗口直接向外看。”孙立国双臂支撑着窗台，脸上说不出是自虐还是洒脱。4个月前，他刚刚解散了自己运营多年的一支物流车队，从上游船代公司的15万欠款中勉强讨回来1.5万元，加上变卖10辆卡车回笼的资金，起码算是过了个年。
他这间曾经的办公室位于天津港的北疆，一个装运天津港四大支柱产业之首—集装箱以及化肥、散粮、服装等杂货的港区。依照往年惯例，周三早8：00至周四晚19：00是这里一个星期内最繁忙的时间段，出口至美欧、加拿大、日韩、非洲，内贸至华北、西北、内蒙、江南、广州等地的货物，为避免在同一时间挤检查桥那道门所导致的“爆仓”，“最早距离开船48小时便开始集港，即使这样也难免排长龙，起码一公里！”向记者描绘一年前的兴旺景象，孙立国的肢体语言颇为丰富。
同样是周四，下午16时许，临近闭关还有3个小时，从窗口眺望集港，却是出奇的空旷冷寂，检查桥门可罗雀，视野范围内3分钟不超过10辆货车进港，几乎畅通无阻。不远处几名装卸工在给一批散粮装箱，完工后，他们就该打道回府了。码头上，往年齐刷刷开工的数十架装船机“俯仰”，除屈指可数的几架在懒洋洋地旋转、伸缩作业，绝大多数在夕阳的余晖下静默。印有HanJin标志的深蓝色集装箱，据悉如今“只有箱子没有船”，在天津港坐拥欧美两条优势航线的韩国韩进海运，已经取消了此港的航线。
又是一阵尴尬的凝滞。终于，一辆空载卡车驶进视野。据孙立国解释，这是来拉进口货物的，换作往年，码头根本周转不开，进口货物卸船后不得半步停留，直接运往毗邻码头的后方堆场。如今码头空闲了，货车也就直接开进来提货了。
天津港，这座中国北方最大的综合性港口，在经济危机中，正体察到寒冬的侵袭。4月22日公布的天津港（600717.SH）2008年年报和2009年一季报数据显示，自去年三季度起，营业收入已连续三个季度环比下降，2009年首季集装箱、散货码头整体吞吐量同比（下同）录得负增长，净利润下降了六成。由于销售、装卸收入减少，营业收入下降31.36%;由于借款增加，财务费用增长48.34%;由于联营合营企业利润减少，投资收益下降30.39%。
尽管最新统计数据显示，天津港4月份集装箱、货物吞吐量均恢复正增长，然而以深谙物流之道的孙立国的视角，除内贸在内需拉动下有较为明显的好转外，港口物流基本上依旧处于“晒码头、晾俯仰”的困境。
“物流，物流，有物没流怎么行？”孙立国慨叹道。
观望与突围
自年初解散物流公司以来，孙立国时常保持的一个动作，就是双臂支撑窗台向外凝望，一方面观察港区码头的细微变化，另一方面揣测海岸那头的奥巴马此刻在想什么、做什么——当然，还为每月6000元的房贷发愁，这个数字放在一年前根本不算什么。
“天津港是出口拉动进口，那边还没见底呢，谈何出口，谈何复苏？”孙立国原先负责订舱、配船、公路运输、报关报检等物流环节，如今虽然变卖了车队，但也借助原先的客户资源走着货。“‘五一’、‘十一’、春节是我们做物流的三大高峰节，以往这些时候，大家在公路上连轴转，十来天合不了眼，货车不够用的就同业拆借，逐层加价。可是这个‘五一’，闲置货车随处可见，随便问个价格就走。”
如今的物流业内部，已经公然打起了价格战，原先偏好大批量整单的公司也开始饥不择食，零货、小单也照收不误。
“包括我们产业链上下游的各个环节，日子都不好过。以往我去船公司订个仓位要挤破脑袋，现在船公司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催着我问有没有要走的货？哪里还有货啊，江浙一带那些供货商都死得差不多了。”孙立国说。
翻看孙立国的提单账本，原先平均一个月100票的水平，现在维持在60票上下，只是与春节前的20票相比尚存在回升。原先每个客户基本一周走4-6个集装箱，如今每周2-3箱与谷底期的每周1箱相比稍有回升。“这种回暖与出口市场全无关系。”他表示，十大行业振兴计划、出口退税、燃油税开征等，正是这些内部因素为停滞的港口带来一丝生气。
对于老客户绕道类似于阿里巴巴的网络平台探索内销市场，孙立国切实理解他们“惊弓之鸟”的余悸。去年9月份，一批出口智利的服装到港，却因买家已申请破产保护拒收货物，最终在港口滞留时间过长而被拍卖。10月份，一批出口德国的奢侈品头盔因“质量问题”到港遭拒收，孙立国只得原封不动地把货拉回。“一直这样走货，质量问题肯定只是托词。在出口退税政策恢复之前，这些企业由于担心此类事情发生，根本不敢出口了。”
《中国企业家》记者从中国进出口保险公司相关人员处获知，2008年度公司各险种已决赔款达3.6亿美元，同比增长26.8%，规模达500万美元以上的大案16个，同比增加11个，其中包括短期出口险、内贸险以及特定合同险。
提起十大行业振兴计划中的“汽车下乡”，孙立国则是义愤填膺：“相当一部分的购车者实际上只是借用农户身份证明去骗取补贴，其中不乏我的同行，还有一部分农户把新车聚集在城乡结合部，拿着补贴和我们物流公司，还有出租车抢生意，绝对造成冲击，原先高端低端都由我们提供，现在低端的被他们抢去了。”
尽管内贸些许回暖，孙立国对于年前的谷底“割肉”并不后悔。“当时已经压得喘不过来气来了。我这人心眼小，吓怕了，现在这样子挺满足了。”
铁矿石再度压港
与天津港北疆隔水相望的南疆港区，是煤炭、金属矿石、石油等大宗散货的中转基地，这座昔日停靠来自澳大利亚、巴西、印度货船的矿石码头，此刻的场景不亚于北疆的萧条。顺着天津港集团公司理货员薛师傅的指引方向，记者看见几座铺着绿色帆布的铁矿石山。
“这是天津港第四船埠公司的货场，这山半年没挪窝了，其后又陆续进了几批，目前这个货场已经满了。”铁矿石作为炼钢的原材料，正常情况下港口的出货量与钢厂的生产力度呈正比。“而如今，钢厂根本不敢开炉，点火就要亏，拼老底还能撑两年，一旦开炉，三个月都撑不住。”薛师傅告诉记者，钢厂的自有仓库业已消化不良，成山的铁矿石只能在港口堆积了。据悉，天津港附近十家钢厂的炼钢炉已经合并为两家，单靠内部消化勉强度日。
“年前，这些库存铁矿石曾一度差不多提光了，谁知年后又陆续开始进货，矿山又堆回来了。”记者获悉，基于5月份国内钢材市场恢复性上涨的误判，以及几大主流钢厂即将提价的传闻影响，国内钢铁价格自4月份以来一路上涨。尽管在价格方面，国际矿业巨头并未接受中方的降价幅度，但中小钢厂直购量依旧暴增。迄今为止，天津港的铁矿石港存量已达550万吨，转站货300多万吨，而在2008年底消耗存量启动初期，天津港的铁矿石库存不过300万吨左右。
近日，工信部在向全国各省市区工业主管部门和各大型钢铁企业《关于遏制钢铁行业产量过快增长的紧急通报》指出，2009年产量只需保持47亿吨就能保持供需平衡，产能与国内消费和出口的实际需求相比过剩约25%-30%。由此判断，当前钢铁行业产能已严重过剩，对于不顾市场需求盲目扩大生产的钢铁企业，工信部商请商业银行减少或停止贷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