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来,《金融时报》专栏作家露西·凯拉韦断断续续收到这样的读者来信:
“我丈夫刚刚丢掉了华尔街上的工作。为了孩子,我不会和他离婚,但是我想知道宇宙主宰者会不会复原。”
“有工作的时候,他的表现就让人难以忍受,就靠着撮合交易带来的兴奋度日。如今他整天待在家里,闷闷不乐,顾影自怜,指责孩子们或我所做的一切。”
“他已经开始抱怨了,说他每周七天、每天24小时都对着我,都要让他发疯了。其实我也快疯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呆在一起,我们的婚姻就要完蛋了。”
这样的信件叫人意外,起码叫我意外。我对于华尔街的认识来自电影、小说和电视新闻报道。华尔街难道不一直都是个粗野但却富有弹性的屠宰场吗?它也许并不浪漫,甚至还很可能是个美梦破碎的地方,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鸡零狗碎了?
而华尔街银行家,栖息在这个头衔下的男人,难道不一直都是一些自我强大到可以击碎二十米外的水晶的雄性动物吗?然而,然而,从郊区住宅的厨房边、花园里和洗衣机畔传出了家庭主妇们悉悉索索的抱怨,这些抱怨像是遇到故障而突然变异的宏大电流,在穿越金融城上空的时候冒出了咝咝火花。
华尔街有乘船渡海之远,但我就近认识一位香港中环的投资银行高管。他长相平常,头上没角脚上没蹼,但他真的像个奇特的两栖动物,独自住在跑马地的高层巢穴里。空气湿润的夜晚,他不睡,从窗户里看着周围的灯光像黑夜一样一个一个熄灭。所有灯光熄灭的时候,就是他结束一天工作,向美国总部写汇报的时候。天亮了,他摘下眼镜,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好睡觉,他女朋友来给他做好一天的食物。有时候他们也出去吃,就是刘銮雄和他的新女朋友甘比经常被拍的那家餐厅,然后拉着手一块儿回家。
从去年秋天起,他的睡眠质量开始遭受严重的挑战。和他的睡眠一起遭受挑战的,还有他的自尊心、感情和理智。如今,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但是我知道他女朋友和他失去联系的时间比我还要更长一点。
话说回来,露西·凯拉韦给了失业银行家的女人们两条建议:第一,面对男人的颓废,你要表现得一如既往,保持某种连贯性,既不要故意宽容他,也不要可怜他。你可以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比如去健身,好离他和他的抱怨远点儿。第二,你要相信,经过失业的磨练,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更可爱的男人。而且没准儿,他会及时找到另一份压力巨大的工作,那时候你会发现他更兴奋,更一天到晚不着家。
其实半个世纪之前,作家约翰·契弗就用小说《海洋》回答过露西的问题。第一,保持某种连贯性?可这男人的生活已经断裂了。他正独自待在海洋的正中央。失业男人心想:“她无目的地在家里走来走去,虽然脚步声很轻,毫无过错,也惹我恼火。”第二,找到新工作?小说里的失业男人的确像《哈佛商业评论》里建议的那样,翻出旧名片打电话,可他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
“这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首先你不能过多地指望同情。你拿了那么多解约金,人们不愿意帮助一个处于更舒适环境的人。另外,那家公司不要你,任何人如果要你,就等于和那家公司产生了纠葛。而且,说到不愉快的事实,你实在他妈的太老了。我们的总经理才27岁呢。你干嘛不去环游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