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不是个爱情戏，而是个时代心灵戏，这些女性是时代的象征
文 | 雷晓宇
12月初，我去看张艾嘉主演的话剧《华丽上班族：生活与生存》。最后一幕，她从睡梦中跌落下来，站在舞台中央泣不成声。四周空无一人，灯光已经熄灭，但她身体扭曲的形状让人觉得，她头顶仿佛正有秃鹰盘旋。
“总的来说，这不是一个让人大哭的戏。”身边的朋友挑剔地说，“不过，这也不是一个让人大笑的戏。”
他耸耸肩膀，觉得有点无聊。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俩开始鬼鬼祟祟地观察台下观众。哎呀，那个卷发老头是徐克。他的《女人不坏》即将上映，不过我怀疑，难道他能比林奕华更懂女人？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站起来。他说不上英俊，但是脸上有鬼斧神工的痕迹。这不是田壮壮吗？
等一下，最重要的观众即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李宗盛。李宗盛拒绝所有的采访，坐在我前方五米处欣赏张艾嘉。音乐响起来，是《忙与盲》、《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和《爱情有什么道理》。“你何不转过头去，让我自己来面对问题……”可李宗盛始终没有回头，从他的后脑勺里，我一无所得。
还有一个跟张艾嘉有关的故事。我见过两次罗大佑。一次在上海金茂大厦顶层的酒吧里，我问他，你真的跟张艾嘉在一起过吗？他一边吃羊肉串一边点头。另外一次，他坐在办公室的风琴前面，弹奏《满江红》，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最后，罗大佑留在我脑海里的其实是这么一个画面：我问他，你真的跟张艾嘉在一起过吗？他弹奏《满江红》，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好吧，说说剧情。基本上，这就是一个“金融风暴里的女二号”的故事。张艾嘉是一家公司的二号人物，下属这么形容她：“你看我的样子和你的蛇皮包包好像哦。”她的上司是她的前夫，她的业务骨干是她的情人。原本的平衡因为雷曼兄弟的倒闭而被打破：公司需要裁员。业务骨干炒股失败，迅速搭上女业务骨干以求自保。张艾嘉意识到情人的疏远，又找了更年轻貌美的情人来示威。更年轻貌美的情人也有自己的情人……最后，两个人死了，张艾嘉被解雇，她的前夫问她：“是我塑造了你，你今天的手腕都是我教给你的。可我错了吗？”
真正的女二号们一定会对这样的剧情不屑一顾。她们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成功是多少利用感情纠葛的结果，更别说为这个而失败了。其实，这不是个爱情戏，是个时代心灵戏。就像上世纪初的美国文学作品（如菲茨杰拉德），那些女性是时代的象征，她们在控制和被控制中逐渐丧失了纯洁的羽翼，停止飞翔。
之前我见过张艾嘉一次。她穿合身的黑裙子，但并不像金马奖上的林青霞，她没有那种与世隔绝后重现江湖的沧桑和艳光。她的脸不见老，语速在台湾人里算快的，握手非常用力。这是惟一泄露她年纪的细节。她说，每次演到曲终人散的最后一场戏，她和导演林奕华都会各自找个角落默默哭一场。
我似乎可以理解她的眼泪。“从天真到老练”，这种故事何止似曾相识，简直比比皆是。最后，你所不信任的东西正是你最渴望的东西，你费尽心思在追求的正是自己当初亲手放弃的东西。走到这一步，生活就是残缺的。
我想起来，再几天前，我去798看Dior艺术展。有一件衣服让我过目不忘，它简直是“女二号制服”。那是一条有鲸鱼骨裙撑的裙子，一边是珍珠色呢绒做的盔甲，一边是粉红色绉纱和塔夫绸做的裙子。华丽、伟大和空虚，它们以狠狠撞击的方式融为一体。青春这个东西，即使不挥霍也会迅速消失，不如在一次又一次破费中得到满足。
我只剩下一个问题。那么多的艺术作品以一个女人的痛哭终结，但是那么少的艺术作品舍得花时间告诉我们，这女人的将来会怎样。卡波特曾经借《蒂凡尼的早餐》预测她们的命运：“死了。或者在疯人院里。或者结了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