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通常M先生的借贷期不会超过10天。他很清楚，鲜有企业能够长期应付私人借贷的高额利息
文 | 本刊记者 蔡钰
“我们不是放高利贷，我做的只是雪中送炭。”一见面，有四五年“从业经验”的民间放贷人M先生就如此开场。
7月22日晚上，在浙江苍南县一座高级酒店的咖啡厅最隐蔽的角落里，记者见到了M先生。“这是谈事情的地方。”中年人随随便便地靠在沙发里，身上的T恤已经有了多次水洗后松懈的痕迹，皮鞋的鞋头部分也已被磨花。很难想像，这是一个手里操控着超过5000万元自有资金的民间放贷者。据说，浙江当地一些知名企业的亿元调度，下至本地作坊的几十万元周转，M先生都曾出手并从中获利。眼下，他正在为朋友操盘一个接近千万元级的项目的7天期套利。为了确保对方能安全地将资金归还给自己，他还亲自为对方落实了两家可提供贷款的目标银行。
为了资金的安全，M先生只做信得过的熟人生意，如果遇到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巨额借贷，他还会联合几个放贷的朋友一起接单。“如果要调动自己的钱（放贷），那一定要保证钱100%能回来；要是需要调动别人的钱，就要保证200%能拿回来。”M先生说，他对风险的严格把控丝毫不逊于商业银行。
M先生提供的借贷形式通常有三种。第一是借鸡生蛋，即贷给借贷者用于很有把握的短期项目套利。第二是为企业在银行的承兑汇票垫付资金。第三则是企业在还清上一笔贷款和借到下一笔贷款之间的过桥资金。这三种都是速战速决的资金使用方式，出于安全考虑，通常M的资金借贷期不会超过10天。
他收取的利息是每天2‰，折成月息便是6%，虽然远高于银行贷款基准利率，但在当下的民间借贷行业内已经是低的。其他一些爱好风险的放贷者，对不熟的借贷者，开出的月息则可能高至15%。M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很清楚，鲜有企业能够长期应付私人借贷的高额利息。跟外界想像的不一样，正规金融机构银根紧缩并非是民间金融开展业务的良机。M先生反而大幅减少了资金的外借。“企业借了我的钱过桥，万一从银行借不到钱还我怎么办？”
M先生代表的是正规银行体制之外的另一股支撑浙江经济的庞大金融力量。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说，仅温州一地，民间借贷资金规模就超过600亿元，大量的民间资本通过担保机构、投资公司、典当行等形式，变相地从事金融借贷。一直以来，这股灰色的资金力量低调潜行，但作用不可或缺。在银根紧缩的过去一年里，它们时而是企业熬过虚弱期的强心针，时而是让企业饮鸩而亡的巨毒。
一些担保公司告诉《中国企业家》，他们在给企业做短期垫资时，每100万元每天收取1000元的利息和1000元的“手续费”——这同样相当于2‰的日息。之所以要拆分两部分收取的玄机在于，中国法律对利率在银行基准利率4倍以内的私人借贷予以保护。
似乎是为了修正此前宏观调控的过激成效，同时对流动在灰色地带的巨额民间资金进行“招安”，7月13日，浙江省政府在银监会、央行发布的《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基础上，正式开放111家小额贷款公司试点名额，允许民间资本利用自有资金做借贷业务。浙江省政府要求，首批试点公司的注册资本金上限为2亿元，只能用自有资金放贷，其中70%的资金，单笔贷款不得超过50万元；其余30%资金，单户贷款不得超过资本金的5%，贷款利率在符合司法部门规定的前提下放开上限。
这一消息不但让很多灰色金融公司怦然心动，连华仪电器、正泰等浙江知名民企也积极参与了申报。
M先生却对准备奔向新生事物的同行们不以为然。
“小额贷款公司要赚钱，放贷利率就一定要高于银行。肯定是在银行借不到钱的人才会找小额贷款公司，那完全用自有资金放贷的小额贷款公司敢接受他们的抵押借款吗？不管政策怎么扶持，他们最好的境地也不过就是跟银行一样。”
“跟银行一样”也未尝不是出路。眼下，由台州市泰隆城市信用社改制而来的浙江泰隆商业银行15年来的战略始终是避开与大型银行的高端竞争，主攻微小企业市场，董事长王均将泰隆的市场定位戏称为“捡干净的垃圾”——这样的银行，更像民间金融的竞争者。泰隆银行路桥营业一部总经理张小燕承认得更为直白：“像信息收集、担保方式，可以说我们是在借鉴民间金融的方式做银行。”在泰隆80多亿元的贷款存量里，50万元以下的小客户占比达到75%，而300万元以上的客户只有4%，户均贷款额67万元，存贷期大多集中在3到6个月。
无论外界变化如何，M先生很满意目前自己的生活状态。“我们这个行业仅仅是整个金融业的一点补充，小额贷款公司无非是把这个补充合法化了、阳光化了而已。首先税务这一条就绕不过去。”除了放贷业务，他在浙江本地和外省还有若干家实业公司，而第三个身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考勤上班族。“有时候想想，工作单位后半辈子发给我的全部工资也赶不上我一两个月赚来的钱。但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M先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