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物质文化是可以制造出来的，非物质文化是积淀出来的，但后者也离不开前者作为载体。那么，商业何为？
文/本刊记者 雷晓宇
主办单位：中国企业家杂志社 中国企业家俱乐部
联合主办：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
时间：2007年7月29日
地点：北京动物园畅观楼
这是一个哲学话题，却并非一个哲学论坛。
不是“文化遗产日”这天（每年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在一处“物质文化遗产”（动物园畅观楼，慈禧行宫）举行“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论坛”，着实有趣。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种以非物质形态存在的传统文化表现形式，比如人们熟悉的春节、中医诊法、京剧、昆曲等，这些珍贵遗产保留和传递着一个民族的历史记忆、情感、经验和智慧，是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和“软实力”。2006年5月，国务院公布了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包括民间音乐、民间文化、传统手工技艺等十个类别，共518个项目（今年又增加了226个）。
简单来说，算盘是物质文化遗产，使用算盘的方法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天算盘还在，但是很多使用算盘的方法失传了。这些方法遗留在哪里？如何保护？是否要以商业的力量来复制和开发？如何实现企业发展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双赢？
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文章承认，目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所面临的最主要的困难是资金问题。各个地方政府每年用于文化方面的经费只占政府所有预算开支的1％。2004年12月31日，冯骥才成立了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从事民间文化的保护。但是迄今为止，这个基金会只收到两笔捐款——注册时赵文萱捐赠的100万元，冯骥才参加《艺术人生》节目时朱军捐赠的半年工资，其他都需要作家拍卖自己的画作来维持。
没有造血功能的保护方式难以为继，但是商业力量的介入往往引来争议。王文章就对旅游产业和新城市运动的“过度开发”提出了质疑。企业家究竟是文化遗产的发扬者、利用者……“或者说，是破坏者？”黄怒波说。中坤集团曾经深入南疆做旅游产业开发，也曾经协助安徽宏村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在冯骥才的《神鞭》里有句著名的台词：“鞭没了，神还在。”但是今天面临的问题似乎恰恰相反：古琴的曲谱还在，但是绝响已经无人会弹——神没了，要鞭何用？
如你所知，哲学问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所以看看大家怎么说。
“活态流变性”
王文章（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非物质文化遗产最本质的传承规律就是它的“活态流变性”。它不是不变的，每个时代的人都给它注入了新的元素。比如剪纸，一个民间剪纸艺术家，他30年前的剪纸和今天的剪纸都是不一样的。包括酿酒技术、烤鸭技术，这些手工艺和名牌产品在流传的过程中都是有变化的。
这个本质的特点决定了我们今天的保护不应该是静止、凝固的保护，而是要发展的保护。没有保护难以发展，而没有发展保护也没有意义。近年来的保护方式基本有这么几个：重视参与国际间的合作；加强法规建设；进行全面普查，建立保护规划，设立文化生态保护区。
在保护当中，有两个倾向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第一种是建设性的破坏，第二种是保护性的破坏。像新农村的建设，农村村庄的改造，把旧的拆掉之后全部建成新的，这个过程中，有一些遗迹全部都消失了——在建设之中，怎么样有效地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确实应该值得注意的问题。
开发茅台的工艺价值和收藏价值
袁仁国（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茅台酒工艺的传承人，我们肩负保护和发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任。同时茅台作为一家不断为股东创造财富的上市公司，我们又在经营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两者如何双赢？我说两点，一个是酒的工艺价值，一个是酒的收藏价值。
茅台酒集有机食品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于一身，茅台酒的传统工艺是我们公司竞争的核心。历史上，海内外不少地方都曾经试图克隆生产茅台酒，但均以失败告终。事实一再证明，离开茅台镇生产不了茅台酒。另外，茅台酒的收藏也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弘扬。据我所知，深圳有一位收藏家，几乎收藏了茅台酒的所有品种。他在2007年收藏的4289瓶茅台酒创造了吉尼斯记录。我们还提供了封坛收藏的方式——因为收藏的人很多，私人收藏必须是国家领导人，如果是集体收藏必须是正部级单位，或者是世界500强公司，还有中国500强的前20名也可以。
烤鸭创新是最有效的保护
姜俊贤（中国全聚德（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全聚德的挂炉烤鸭技艺已经列为北京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申报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包括全鸭席的制作技巧，全聚德的服务流程，全聚德的一些传统的产品的服务理念。比如老人都提到全聚德的人腿要勤、嘴要好等等，这些都是构成全聚德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的内容。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保护看成是一种包裹，把它藏起来放在档案室里就是保护了。应该是在传承和创新的基础上，来进行保护的，这才是最有效地保护。特别是一些老字号企业形成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现象，它是在企业的发展当中存在和生存的。如果企业失去了生存的条件，企业经营不下去了，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就谈不上保护了。全聚德由一个小餐馆，发展成为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餐饮企业的龙头企业，应该说如果没有创新是很难有今天这样的存在。如果我们今天还是守着100多年前的烤鸭技艺，很难说它会有今天的地位。我们成立了集团以后，重点对烤鸭技艺进行了创新，先后研制过4代烤鸭炉。到今天，我们的烤鸭炉还组成了一个科技小组，用了几千只鸭子，测下数万个数据，形成时间、温度和湿度三条曲线，最后用电脑芯片来进行全自动控制烤鸭技术。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企业的责任
黄怒波（北京中坤投资集团董事长）：其实中坤很早就进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话题。我们早期发现了一个小村子（安徽宏村），然后我们进行申报和保护，现在在我们手里管理。到目前，惟一由民营企业发展过来的而且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就是我们。再比如，大家都知道伊朗的大地震一夜之间把几百年的维吾尔民居震平了，但是这些民居在新疆喀什保存得很好。我们申请保护下来之后，转变成了经济的开发前景。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到新疆喀什必去的一个景区之一。
但是现在面临一个问题。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靠人传承的，但现在年轻人全走了，他不在乡下待了。我去新疆，印象很深：刚去的时候有老爷爷和老奶奶两个人，老爷爷没有事干，70多岁了就是用手做泥碗，一个碗卖2元钱。但是下次再去，老爷爷去世了，就剩老奶奶一个人了，儿子和孙子都不学，到城里面打工去了。
没有人去学，非物质文化遗产怎么传承下来？企业就要考虑，招一批打金匠、打银匠进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全民的责任，但是光靠政府是保护不了的，政府没有钱。
我主张“全真保护”
郑纯辉（太极茶道董事长）：太极茶道到我是第六代了。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活着的时候，我们家族是毕生为他们服务的。说到老字号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我提倡一个概念：“全真保护”。我茶馆的博物馆里现在保存着两样传家宝，一个是郑家家谱，这是中国茶人惟一一套家谱；一个是一个茶盒，当年战乱时候在尸体下面保存下来的。有人跟我说，家谱的封面破了要补一补，盒子坏了要修一修，我说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要做任何的改变，就是要它真，它的价值就在这里。
必须重新整合价值，保护才将是可能
罗振宇（前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制片人）：我是做电视的，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快成需要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比较一下春晚和《同一首歌》——《同一首歌》无论在经费和演员的阵容，各个方面都是春晚的粗制滥造品，但是春晚一直挨骂，后者从诞生时候起就受欢迎。为什么？两者惟一的区别在于对象的需求不一样，春晚是一个对象不明确的大众化产品，而《同一首歌》面对的是地方的政府。
我们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也要看到这种需求的转化。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们现在保护王麻子剪刀，就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好比茅台酒已经不是酒了，北京烤鸭已经不是烤鸭了，是另外一种东西。另外，我们第二个要做的一定是创造性的重新启动。一旦把它作为一个被保护起来的文化形态的时候，它内在的创造性是完全丧失的。昆曲是怎么被保护下来的？如果没有最近台湾白先勇做的一系列新昆曲，它是不可能被保存下来的。
今天我想说的是，价值必须在当代社会的逻辑下重新整合，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才将是可能。
这是一个国家战略和竞争力问题
孙选中（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院长）：物质文化是可以制造出来的，非物质文化是积淀出来的。物质文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生活工具，非物质文化给我们提供的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对于我们今天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可能要从价值理念、制度规则，最后延伸到我们的行为。甚至，这可能是中国未来应该作为一个国家战略考虑的。纯的科学文化我们没有更多的竞争力，我们把科学主义和文化主义结合，可能我们还有竞争力。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也要与时俱进
刘东华（中国企业家杂志社社长）：在全世界范围内，像我们这样一个创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国，可能没有几个国家能跟我们比。当然了，物质文化遗产方面，同样也几乎没有几个可以跟我们比。但是，我们的破坏能力全世界几乎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跟我们比。
现在，我们中华民族巨大的文化价值的回归、继承、重建、发扬的时代终于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继承者，都是发扬者，都是创造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大特点，叫做“活态流变性”，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物质依赖性。茅台工艺必须通过酒来体现，太极茶道也需要龙井来体现。如何解决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物质载体的良性互动？这个物质载体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变化的，在这个时代，必须根据需求的转变，进行价值创新，价值创新的动力大，它就能够不断地与时俱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