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创纪录的逾200亿美元市值的业绩，并没有改变这位纳斯达克中国首代的命运
文/本刊记者 刘涛
“我终于不用穿着正装在这里见你们了。”潘小夏说道。说这话时，他刚刚卸下了纳斯达克中国首席代表及亚太区董事总经理的头衔。2007年4月5日，在美国纳斯达克（NASDAQ）股票市场公司位于北京东方广场的临时办公室里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潘小夏身穿蓝色圆领休闲T恤，呈现出一派轻松。此时，他处于赋闲状态。
两天前，纳斯达克总部高层邀请已经在该交易所登陆的40家中国企业齐聚一堂，举行了一次敲钟“开市”仪式。没有在现场出现的潘小夏显然还无法抛却他已经扮演了28个月的角色，他不停地向记者询问敲钟仪式的各种细节，并很是骄傲地说，这40家企业中有25家是被他送上纳斯达克的。
潘小夏毫不掩饰他的自豪，尽管外界对他的离职有各种猜测。一个月以前，纳斯达克总部任命徐光勋担任“联席中国首代”，与潘小夏共同执掌中国市场。在这个颇具意味的决定之后十几天，潘小夏突然宣布离职。纳斯达克方面表示，潘的离职是因为两年任期已满。但有媒体分析，纳斯达克的这一安排是因为潘小夏未能成功地执行“吸引非高科技企业赴纳斯达克上市”的战略所致。对此，潘小夏淡淡地说：“这是一种误读。”
他无意在休假的日子里谈论扫兴的离职话题，但对于过往的28个月却难以统统抛在脑后。在这段被他认为是孤军奋战的日子里，他与纽约、新加坡等境外交易所争夺疆土，他打破了中国企业持续多年的“纳斯达克只是高科技企业海外上市乐土”的认识误区，他同时导演了25家中国企业登陆纳斯达克。“这两年，我每天都在挑战自己的各种极限，生理上、体能上、智力上的。我创造机会，也见证事实。”潘小夏说道。
“资普”先生
2004年8月，正在摩根士丹利纽约总部中国组工作的潘小夏参加了纳斯达克在全球范围招聘中国首代一职的考试。由于互联网泡沫破灭，当时的纳斯达克不论是在全球还是中国都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纳指”从5000多点滑落到1000点左右，其欧洲、日本市场先后关闭，在中国工作了6年的首席代表黄华国突然离职。
为了提振中国市场业绩，纳斯达克遴选中国首代的一个重要环节是要求竞聘者对未来业务提出自己的策略和方案。潘小夏的回答无疑是醒目的：中国企业上纳斯达克要遵循美国原则，但纳斯达克在中国做生意必须扎根中国，运用适合中国的方式，而且当务之急是扭转纳斯达克专门面向.COM公司的印象。这份短短只有3页的答卷，决定了潘小夏的最终胜出。
2005年初潘小夏走马上任。他旋即发现，纳斯达克在中国的境况要比自己想象得更糟。前任首代黄华国的手机始终无法拨通，此前6年纳斯达克在中国获取的资源难以衔接。由于没有经营执照，只能借用其他企业在东方广场的一个房间作为临时办公室，而且办公地址与电话不能印在名片上。在人力配备上，其他证券交易所如纽约、新加坡、韩国等证交所都在大中国区派出5人以上，而纳斯达克在中国只有潘小夏和他的一个助手。从此，潘开始了这样的工作节奏：每天早上9点上班，晚上6点和10点要先后与刚刚开始工作的纳斯达克伦敦国际部和纽约总部进行交接，一般很难在凌晨一点前入睡。
和体力上的挑战相比，他面临的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是，如何从零开始，扭转中国企业对纳斯达克认识上的误区，尽快吸引更多的非IT企业“赴纳上市”。他首先将自己的角色定位于一个“资普先生”，即将纳斯达克设有金融、医疗、制造、消费等多个产业板块，拥有星巴克、VOLVO汽车等诸多世界知名企业的基本情况对外普及，而且普及的对象不是某一个企业，而是一个系统。
“一对一的沟通，就算我有四个头，八只手也顾不过来。但如果我们先和一个系统建立战略合作关系，比如一个学校的企业孵化园、江苏、浙江等经济发达省份的国资委、发改委等，取得他们的信任与支持，就可能做到事半功倍。”潘小夏说道。在向地方政府介绍纳斯达克时，潘小夏每接触一个省市都会针对当地的情况撰写一份中英文的经济研究报告，分别发送给地方领导和纳斯达克总部。“这份报告在地方政府看来是纳斯达克的一种态度，表现出我们对它们的重视，对纳斯达克总部来说，则是建立、加强它们对中国经济的理解和认识。”潘小夏说。
两年多来，在一些地方官员和企业人士的印象中，潘小夏总是拿着一本淡蓝色封皮的纳斯达克宣传册，像一个授业解惑的先生，颇有耐心地讲述着纳斯达克相较其他境外交易所的优势以及企业上市后的美好蓝图。大量的“资普”工作让潘小夏收获颇多。2005年以来，潘小夏每年从地方政府有关部门获得的上市候选企业达五六百家。据公开数据，在来自中国的上市企业的数量方面，2005年和2006年纳斯达克与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比例分别是10：1和10：3。就在潘小夏离职前的2007年第一季度里，纳斯达克又创纪录地迎来了6家中国企业。
潘小夏直言，各种“资普”工作中难度最大也是最具价值的是与中国证监会、发改委、中国人民银行等部门的沟通，以便让纳斯达克在中国获得合法的经营执照。“仅证监会上下我们就拜访了20多次，资料准备了几尺高。我们反复表示纳斯达克与中国本土的交易所不是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境外资本固然有狼性，但它效率高、效果好，有利于中国企业不断壮大、发展。”潘小夏回忆说。2006年5月，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一行赴纳斯达克考察，12月15日纳斯达克终于获得了在华营业执照，对这一天的记忆潘小夏至今清晰如昨日。
200亿市值的总导演
“资普”只是一个前奏，要说服中国企业在众多境外交易所中选择当时已经跌入最低谷的纳斯达克，并非是拿出几张PPT演示文稿就能做到的。潘小夏还记得，他回到中国的第三天就找到中文搜索引擎公司百度的总裁李彦宏，而在此之前他对李的个人经历做了大量研究。在摆出关于纳斯达克的各种数据之后，潘小夏也顺便表达了自己对李彦宏撰写的《硅谷商战》一书的看法。潘小夏的细致和诚恳迅速获得了李彦宏的信赖，“对于资本市场如何推动中小企业的发展，我们两人有着非常一致的认识。让百度登陆纳斯达克，我们一拍即合。”潘小夏说道。
2005年8月5日，百度在纳斯达克融资1.091亿美元，一时间李彦宏个人身价超过了9亿美元。但一个百度对潘小夏来说远远不够，他的目标是挖掘更多扎根传统行业的优秀企业。潘小夏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提问，“我们不是虚拟经济，我这有实实在在的好几千人和制造成品，纳斯达克适合我们吗？”对于传统产业老板的疑问，潘小夏认为，下基层和企业打成一片要比拿着小册子讲解纳斯达克有效得多。“我是学工科出身的，也在企业里干过。我相信如果对方觉得纳斯达克的人不愿到工厂去，根本就不了解企业，他也不会认为纳斯达克会接受他的企业？”
为中国企业海外上市服务，潘小夏可谓轻车熟路。从1992年至2004年，他曾在纽约参与创办证券公司，也曾加盟摩根士丹利的中国业务组，但在中国他的工作内容发生了很大变化。对于自己的角色，潘小夏有一个形象的说法，“按照国际管理，一个企业从创办到上市中间需要各种机构，可以说是铁路警察各管一块。我这里是纳斯达克的接口，应该是最后一棒。但在中国，我经常从第一棒开始就要和企业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更像导演，企业有如演员。”
对于有前景的新创企业，潘小夏提醒对方要尽早构建境外法律机构、财务上实施美国会计准则，否则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传统企业主对各种国内外的风险投资往往心存戒心，不敢开放股权，这时潘小夏又成了帮助企业选择VC、防范风险的咨询顾问。而在企业登陆纳斯达克的最后一刻，潘小夏更是高度紧张。2005年11月，为了能让中星微电子在3000多家新上市公司中获得在纳市举行开盘、收盘仪式的机会，潘小夏与纳斯达克总部的沟通仅电子邮件就不下百封，并制定了三套备选方案，以防在上市的最后关头面临的突然改变。
在潘小夏任职期间，由他导演的25家登陆纳斯达克的中国企业总市值高达200多亿美元，非IT类企业比例达50％。其中，分众传媒的市值从2005年7月上市时的6亿多美元上升到近期的近50亿美元，农业企业奥瑞金和酒店连锁企业如家快捷的市值也翻了4到5倍。
或者对于纳斯达克总部来说，潘小夏并没有交出称得上完美的成绩单。2006年，分别从事新能源开发和教育产业的尚德和新东方在最后一刻放弃纳斯达克选择了纽交所，这可以说是潘小夏心中的一个痛楚。2005年8月，尚德选定纳斯达克并已经完成了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三次密交（提交审计报告）中的一次。在这期间，潘小夏与尚德董事长施振荣密切保持电话沟通，并请纳斯达克全球总裁与施振荣通电话，以示重视。但让潘小夏倍感无奈的是，当年9月底纽交所全球总裁亲赴无锡拜访尚德，并最终一锤定音。境外证券交易所在中国市场的激烈竞争由此可见一斑。
“交易所之间的竞争是存在的，但很多时候要看全局，而不是争一时、一事的高下。”潘小夏说道。令人黯然的是，在外界的猜测中，正是这两起竞争的失利，使纳斯达克高层改变了过往对潘的赞赏态度。中国奇迹促使各交易所官员渴望自身能永远创造奇迹，即使是高达200亿市值的纪录，也并没有改变潘小夏在纳斯达克的命运。
尽管回顾过去28个月的日子仍流露些许不舍，但卸下纳斯达克的首代身份，告别了每天超负荷的工作，正在习惯在正常时间入睡的潘小夏，现在正在尽情享受难得的假期。 “知道吗，我很喜欢跳国标舞，跳了很多年，还参加过美国东岸的银牌比赛。现在已经两年多没碰过了。”他正计划着好好补偿对妻子的歉意，“她经常抱怨，怎么一给你打电话，你就一副着急挂电话的口吻。”
在为纳斯达克留下创纪录的业绩、合法的营业执照以及一份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的90余家候选企业的名单后，这位前首代说，“现在我可以把一切甩在脑后，彻底放松地度一次假了。”
潘小夏任上赴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企业名单
上市公司/股票代码 上市时间
华友世纪（HRAY） 2005-2-4
科通集团（COGO） 2005-2-23
德信无线（CNTF） 2005-5-6
分众传媒（FMCN） 2005-7-13
百度（BIDU） 2005-8-5
北京源德生物医学工程（CMED） 2005-8-10
奥瑞金种业（SEED） 2005-11-9
中星微电子（VIMC） 2005-11-15
珠海炬力集成（ACTS） 2005-11-30
国人通信（GRRF） 2006-3-30
瑞立零部件（SORL） 2006-4-18
中国比克电池（CBAK） 2006-5-31
北京东方信联（TSTC） 2006-9-27
如家（HMIN） 2006-10-26
富基旋风（EFUT） 2006-10-31
CSI阿特斯（CSIQ） 2006-11-8
富维薄膜（FFHL） 2006-12-19
江苏林洋新能源（SOLF） 2006-12-20
中国精密钢铁（CPSL） 2007-1-4
哈尔滨电气（HRBN） 2007-1-31
中国生物制药商三生公司（SSRX） 2007-2-7
晶澳太阳能（JASO） 2007-2-7
新华财经媒体（XFML） 2007-3-9
北京宇信易诚科技有限公司（YTEC） 2007-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