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改革二十年了，还有许多领域“一家亲”，政企不分，血缘关系不断。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关系到社会的公正，关系到“非公经济三十六条”有没有用
文/黄怒波
本人经商以来，严把了一条线，那就是，涉及到国计民生的行业，旁门左道的项目一律不去碰。当然了，还有什么IT、金融、证券类的产业，一律不去玩。主要是不会玩和有“高科技恐惧症”。
所以，就用了最笨的方法，做看得见、摸得着、搂得住的，比如说盖房子、弄村子。文雅一点，就是地产业和旅游业。
然而，非常不幸。做地产，老赶上宏观调控，生生地陷入了一个挨板砖的行业。做旅游，倒也有意思，为人类作贡献的伟大业绩也有那么一两件。而且，不幸的是，还要继续有。但是，也就硬硬扛起了许多烦恼和麻烦。其实，我也理解人家西方资本主义，都好几百年了，那资产阶级们，早早把一切都格式化了。坐到圆桌旁，美美的，制订了游戏规则。对人家企业来说，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都是显而易见的，不存在误区和陷阱。咱中国就不一样了，体现的是全民利益，是社会主义，是人民当家做主，要的是和谐社会。所以，做企业，要处处考虑国计民生。应该说，比那资本主义强多了。可是，咱们处在转轨期、改革深化期，有许多事还没说清，有许多理还没讲明。所以，改着改着，就遇到了新的问题。
首先说吧，不同的部委没有见“让权”的，都在“争权”。都在争着管，不是争着放，这不是很好玩吗？想不通，要那么多权干什么呀？腐败了，得抓你，先“双规”了再说；渎职了，收拾你，先撤了帽子再说。累不累，管那么多？
但是，恰恰都是要抢，都要管。这抢着、管着，就有问题出来了。都改革二十年了，还有许多领域“一家亲”，政企不分，血缘关系不断。说白了，就是又是政府，收我们的税，养着公务员，又要做企业，跟大家抢饭吃。谁抢得过你啊？你又是裁判又是运动员。明白了这个道理，等闲人不敢跟他们去碰、去抢。傻乎乎地去碰去抢的，无不头破血流。你采石油那不是找死吗？那要“中石油”干什么？你做钢铁，那不是等着倒霉吗？那国有大型钢材企业是吃素的吗？这些笨蛋明着去抢，倒了霉也就罢了。问题是，傻乎乎当冤大头，被酒腌了眼睛的人，冤枉之极。
模糊的游戏规则
1996年，宏村还是一个小破山林。几百年的瓦砖，锈迹斑斑，像梳着长辫子的老人，朦朦胧胧的。木头贩子整天在村里转，把那过百年的房梁窗框等硬木买了去，到南方，挣大钱。几百块就拆倒了一所旧房子。
咱是文化人，看着这古村子的陈旧之美，不忍看它消失于世上，于是就糊里糊涂投资，先与清华大学陈志华教授合作，替政府出钱，作了保护规划。在与村民不断“抗战”，艰苦“斗争”，反对乱搭私建，再四处吆喝客人来。就差像阿庆嫂在大树底下天天唱京剧，取悦客人。
那时候，这个村子连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都不是。2000年，我们又出钱，协助县政府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周庄那时候名气比我们大得多了，但没有保护意识和没做保护规划，所以败给了我们。宏村保护得好，又积极争取，这世界文化遗产就通过了。到现在为止，宏村是世界上文化遗产中惟一一个以古村落为主题的项目。这是中国人的骄傲，是人类的财富，是中坤的贡献。
村子经营得好了，政府、农民、企业，和谐了，成了世界文化遗产了，自然又成了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又是4A级旅游景区。社会名流、仁人志士就都出现了。于是，责骂声开始不断了，说是民营企业拿了国家资源挣钱，这可让人千万个不服气。中国三十一处文物遗产，没有不经营的，绝大部分是政府部门、文物部门经营。这党中央国务院可没下过令，说不许民营企业经营，只许国有企业、文物部门或其他部门经营。有许多文化遗产，作为上市公司的资产上了市，还有文化遗产是由外企在经营，这算什么游戏规则呢？照我说，都不应该经营。中国堂堂一个大国，凭什么不能把这些文化遗产统统由政府投资保护、管理好，向全中国人民、全世界人民免费开放呢？那些遗老遗少们怎么不能大胆说出我这个意见呢？
再说南疆吧。大家都知道，咱是喝多了酒，被请进南疆五地州的。当然了，还有一个共产主义式的理想。那就是，到祖国最穷困的地方去投资、去经营。企业做大了要讲究报恩，回报社会。钱，我们捐了不少，但捐钱是扶不了贫的。最积德行善的方法，是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投资，去解决就业，改善基础设施条件，去纳税，去带富一帮农民。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神圣职责，是一个共产党的民营企业家的梦想。到南疆把企业做得越大，旅游做得越火，中外的游客越多，就越能缩小城乡差别，构造和谐社会。党中央、国务院号召了这么多年，有几个企业过去了？我们去了。一不抽人家的油，也不敢抽；二不挖人家的矿，也不会挖。就这么说吧，真的是投资，建的是宾馆，规划的是景区，架构的是营销网络，一分钱也不拿走。目标够神圣吧，精神够崇高吧。
但是，南疆的旅游是以自然风光，中西文化交融，古丝绸之路以及登山、探险等特种旅游为特色的。许多因素中，离不开“文物”二字。像库车，是古龟兹国，它除了著名的天山大峡谷等峡谷景区外，还有克孜尔千佛洞。像和田，处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能够称旅游要素的就数尼雅，那古精绝国留下的遗迹。做旅游，不包括这些，还做什么？
我们进去之前，都有文物部门经营。但第一，不是一个专业，不利于发展。第二，没有钱，谈不上“远景”。最重要的是，财政太穷，连景区看守的人都没有，偷盗文物成风，令人心痛。中坤进入后，严格的按照文物保护规定，与政府划清责任，只经营文物保护范围外的旅游景区部分。得来的门票收入，相当部分给予了政府、文物部门、博物馆做经费。别的不说吧，时间不长，光有中坤抓住的盗墓贼就好几批。现在的盗墓贼闻中坤而丧胆，大大杜绝了文物失盗现象。
实际上，我们做了政府和文物部门该做的事。由于中坤的努力，“南疆旅游”的品牌，已经在中外旅游界拥有相当的知名度。2006年2月，新疆自治区召开旅游工作会议，王乐泉书记、司马义主席等所有党政领导同时出席，为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会议。会议上，以中坤的板块整合模式为样板，提出北疆板块、乌鲁木齐板块和昌吉板块。也就是说，新疆旅游将实现板块化、集约化，走上了新的道路，这是中坤的贡献。自治区党委在旅游工作会上，把“中坤旅游”授予了“‘十五’期间为自治区旅游业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先进集体”，这是对我们的肯定。
不好玩的是，告状的，发问的，又来了，远在千里，提出了质疑。痛心疾首，涕泪俱下，纷纷谴责民营企业介入文物景区。我们都冤得不知该怎么死了。这盗贼横行，文物破坏，不见有专家、学者呼吁捐钱或带头捐赠，以予制止。这政府部门成立的公司经营，也不见有人批判，可为什么偏偏听了是民营企业，就跟挖了革命先烈的坟，刨了万里长城的砖，撕心裂肺？
谁能合理利用？
最近的“国发四十二号”通知，提出”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其中，这“合理利用”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精神。就是说，我前面说的，“看不要钱的文化遗产”算是我的屁话。因为，文物保护需要多方解决保护资金。再者，中国是一个有五千年文明的古国，很大部分是以文物传载的形式，传载中华民族的精神。国内外旅游者要看这些，你要保护起来。所以，出现了“合理利用”这一政策。可没有讲，谁可以利用，谁不可以利用。“非公三十六条”也没规定民营企业不能利用。文物的管理权、所有权都是国家的，不是一纸合同能出卖，拿走的。那么，民营企业不可以合理利用，是不是意味着别的类型的企业可以合理利用呢？如果把这个道划出来，民营企业可以立马滚蛋。民营企业有的是挣钱的地方，凭什么为此抬杠呢？
弄得麻烦了，我们要撤资，地方政府没有一个愿意，旅游部门更是鸣不平。那么，“非公三十六条”有什么用呢？它已经被这样一个部门，那样一个部门，以种种理由吃掉了、淹没了。民营企业还能知道，有多少行业暗藏了这些危机呢？那些专家、学者懂政策，讲道理，爱国家，疼百姓，怎么就不呼吁国家制定一个新的文物法？把所有的文物景区全部关掉，只保护，不开发。比如说，有著名的京城古迹，4A级景区的牌子都不要用，不是每年接待的游客都超出最佳接待量吗？那兵马俑，世界第八大奇观，不是人山人海地看吗？关了它多好，就彻底保护了，干吗还为了谁能有权经营，闹得唾沫星子飞溅的，扯皮打架呢？
照我说，应该实事求是面对新的经济发展势头。中国将是一个旅游大国，面对落后的西部需要靠旅游脱离贫困的地区，来制定严格保护措施，制定清晰规则，明确主体，分清责任，讲清利益，解决保护与利用的矛盾。制定政策的制定政策，严格管理的严格管理，依法经营的依法经营，按章纳税的按章纳税，各司其职，不要上下通吃，这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说这些话，是不害怕把文物保护范围外的旅游景区从我们手里拿了去。其实，门票没多少，外围景区的管理成本非常高。只是，既然有了“非公三十六条”，咱就读一读，向天下人民表表活思想也就罢了。不愿经营那些文物范围外的旅游景区时，一拍屁股扬长而去，大不了投资不要了，谁能拿我奈何？
改革“政企不分”的难题
只不过，这种做法会引出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天下也就毫无公道可言。
第一个问题就是，保护文物的责任在地方政府，但像北京、西安这样的大城市的文物景区，早被种种特殊部门经营得热火朝天，成了当地政府的摇钱树、城市品牌。门票收入高了，文物保护经费也就多了，所以保护和利用的关系，人人说不出话。而像新疆这样的西部地区，经济欠发达，文物又奇多，国家又拨不出多少钱来，保护的责任又重大，不进行有效合理地利用，就陷入了恶性循环的过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马太效应”吧。
再者，旅游越来越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对于西部老少边穷地方来说，旅游经济的发展，不亚于当地经济的救命稻草。抓旅游，却不许利用文物，西部旅游的意义何在？所以，如果中坤这样的企业撤离，我估计所有的地方政府都不会同意。实质上，可就变成了，或者说，反映了国家行业部门跟当地政府之间的利益之争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的旅游，西部的旅游和文物保护，合理利用之间的关系，国家部委和地方政府经济发展之间需求的利益关系利益矛盾，永远得不到解决，甚而会激化。
第二个问题，政企不分是目前改革的关键所在。革命，看来是可以的，改革，看来也是被肯定的。但是，只能革别人的命，改别人的革，动到了自家的头上，这革命和改革就变了味儿了。这实际上，是中国社会当前的改革深化的决战。
文物保护和合理利用的政策一定要明晰。要么，把合理利用去掉，谁也别做，让那些天下智者拍额相庆。中国的文物，自此高枕无忧了。至于倒掉了、烂掉了、拆掉了、卖掉了，那是跟这些仁人志士，忧国忧民的先生们毫无关系。他们大不了能够再多一些写悼词，写回忆录，赚稿费的机会。要么，干脆由国家相关部门，例如，文物、文化、旅游等等部门，联合研究制定出合理利用的规则出来。可以规定，只允许国有企业合理利用，垄断经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任何国家都会有特殊保护的行业。那么外资撤出，上市公司退市，民营企业滚蛋等等，我认为很有必要，非常正常，不足为怪。要么，好好制定一个游戏规则出来，严格区分文物保护范围和旅游景区的关系。哪些是旅游企业不能碰？哪些是可以合理利用的？或者说，怎样做才算是合理利用？谁碰红线谁完蛋，有文物部门监督。
以上都行，但就是不能同意政企不分。绝不能文物部门又是政府政策制定者、保护的责任者，自己又做企业，只允许自家合理利用。实际上，全国各地许多文物部门在经营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变相把经营权出租给了个人或其他企业，导致了许多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关系到社会的公正，关系到“非公三十六条”有没有用。
这篇文章，发的就是这种牢骚。要郑重表明，不是给谁找麻烦，也不是对咱们敬重的文物部门和专家学者有所抗拒。中国的文物保护几十年了，地方上社会上，保护的意识还很淡漠。许多政府和企业仅仅是把文物当摇钱树，竭泽而渔，后果严重。从这方面说，文物部门和专家学者为祖国、为人民看家护院，相当相当不容易。应该说，眼下也到了认真探求如何更好、更有效地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问题的时候了。解决好地方、政府、群众、百姓和行业部门之间的协调利益关系，是真正做好合理利用的关键。如果说，这个牢骚有所作用，真正能够为“非公经济三十六条”的落实起到认识作用，那是生活中的万幸。
让我们祈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