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一个“婉约派”的东北汉子做着一份很“酷”的职业
文/本刊记者 丁伟
携手扬浪商海里,风流几度争雄?华光艳朝染长空。纶斤飞卷处,猎猎万旗红。十五春秋似弹指,戏笑雨雪霜风。东方君悦庆重逢,中年情正好,苦乐一杯中。
——《临江仙·万通六合伙人重聚步罗公韵》
同样是此番江湖重聚,潘石屹在博客上写道,“谈到很晚,大家也吵得精疲力竭了,就各自回家,洗洗睡了。”
当年的“万通六君子”中,只有王功权离开房地产转做了风险投资,也只有他文人的影子挥之不去,他的另一身份是北京词学会的副会长。2006年初,万通六人自1995年分裂后十年,在东方君悦酒店再聚首,王功权当场写下了这一阙《临江仙》。
“我其实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多感慨,”他后来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说,“只是在一起高兴。分别后我跟他们联系挺多的,冯仑有黄段子就会发给我,潘石屹、易小迪也常打电话。但我远离万通已经太久了,走了不同的路,做的事不一样,不像他们有那么重的‘万通情结’,万通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参与创业过的很远的故事。”
歧见也很明显。信佛的易小迪谈思想的重要性,王功权不服气:商业投资规律就那么几条,符合就投,不符合就不投,如果“闭着眼睛斗法”,是要受惩罚的。
万通十年前分家,冯仑说他们是水泊梁山,“以江湖方式进入,以商人方式退出”。王功权不这样认为,“大家刚开始股权就明确,倒有点像进入是商业方式,退出是江湖方式。”这也是他所从事的风险投资的最大价值,“VC对中国经济的发展,产权清晰、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中国企业家的奋斗方向、行为准则都树立了样板。”
从万通到IDG VC再到鼎晖投资,王功权在风险投资这个很适合自己性格、“很男人化、很酷的”的行当里游刃有余。他在网上的名字叫“VC 007”。
披荆斩棘共赴未来
六载风流一梦影,朝金暮玉斑斓。纶巾羽扇笑商烟。齐肩击浪鼓,挽臂放华帆。巧趁东来风正好,旌旗漫卷青山。无须温酒待捷传。VC神话里,人道有八仙。
——《临江仙·IDG VC六年有感》
在成就“VC神话”以前,王功权的名字更多跟冯仑连一起。他俩曾经在1990年作为牟其中的左膀右臂,目睹了“枭雄企业家”的沉浮。他们1991年创立万通,也经历了民营企业一轮轮的兴衰荣辱。冯仑曾经评价王功权:“可堪长交,可做大用”。
万通六兄弟最具时代特色的是当年炒房地产之余写了一篇《披荆斩棘共赴未来》,感动了很多青年知识分子。该文由王功权和冯仑主要执笔,特别是前头关于理想的部分,就出自他之手。至今王功权也不后悔。“我们希望创造一个披荆斩棘共赴未来的理念,但是真要做到也不容易,放在一个企业来讲就没有实现,对于一个群体而言,我们还是蛮成功的,万通出来这么多在业界影响大的企业家,没有谁掉队、进监狱。”
他意识到,“企业不是个人梦想的载体,不可能承载社会性的理想,企业就是一个资本保值、增值、经营的载体。”
理想的光芒总是激动人心。王功权生于1961年,在1988年南下海南之前,是吉林省委机关的宣传干部,写过一本《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当时正是中国文化的一段繁荣时期,各种思潮如《走向未来》、《走向世界丛书》等,我那时候看《在历史的表象背后》、《精神与危机》、马克斯·韦伯的书……”他摇摇头,“离现在太遥远了。”
厚道、直率、沉稳、危机处理能力,王功权对万通的稳定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冯仑说,“一个组织里要是没有这样一个角色就死了。”后来王功权有两个绰号,一是“洋务派”,他主张引进西方的管理模式,尽管“洋务运动”失败;二是“新新人类”,他1995年去了硅谷,开始转向风险投资。
当时正是硅谷热,VC活跃,万通名誉主席、万通国际集团董事长王功权有机会接触了一些投资人,觉得这个领域特别适合男性,“你要不停地面对很多新的事物,面对一些创新的想法和敢于创业的团队,这些东西都很激动人心。”他拼命看IT媒体,与投资人及创业青年交往,房地产圈的朋友淡出了生活。“那些民营企业家如果不彻底改造自己,最后只能被淘汰,或是作为过去的一个纪念品而存在。”
王功权先后投资过亚信、易趣、3721、金融街、万网、框架媒体、中华学习网等,“一批小青年回头就变成了亿万富翁”。他擅长判断团队及项目,能耐心倾听,逻辑分析的能力很强,“以至于想用一个假象骗自己都变得很难”。
曾有一个西方投资人在办公室挂了一幅塞万提斯的画像,称自己是桑丘·潘沙,专门帮大人物成就大事。王功权用“酷”来形容风险投资,“VC站在技术发明和应用的最前线,跟创新的团队和商业为伍,很挑战地在企业很小的时候就投资,一直到它上市达到很高程度的辉煌,你想它怎么不酷呢?”
“当灯光去追成功的企业家,你在茶座喝茶,躲在幕后惬意地微笑,你会觉得自己很酷,这是玩性格的一件事情。”王功权在网上注册了“VC 007”的名字,希望像007一样把职业做得很漂亮,同时很洒脱。
来自传统产业的王功权对资本也有了新的认识。“VC的价值并不在于投资总量占国家经济总量的比例多大,而是一种对创新、创业氛围的支持,冲击和打破一些传统观念、习惯,给国有企业民营企业都树立了楷模:从一开始它就产权明晰;投资者和创业者通过利益机制跟企业捆绑;引进国际的资本,按国际准则玩儿,以后也是拿到国际资本市场去衡量,这些对于造就未来中国跟国际对接的企业家群体作用很大。”
更令人欣慰的是,“在VC的支持帮助下,新经济领域的民营企业终于可以没有‘原罪’问题了!这是特别了不起的一件事情。”王功权过年时都想不到给哪个官员送礼。看着一批阳光下的富豪在中国商业大潮中崛起,“你会觉得自己是新生的、健康的力量,工作在正确的领域、圣洁的氛围里,生活质量也就比较高。”
中国头号投资品牌
卸冠弹尘去,披衣笑风来。情缘尽处莫徘徊。万里天涯何处不花开?几度春秋逝,两鬓青丝白。风风雨雨练襟怀。执手江湖不必两相猜。
——《南歌子·辞职》
头戴一顶有CDH(鼎晖投资)字样的帽子成了王功权新的标志。看样子他很想随时把“我们是谁”告诉给一些创业公司或群体。
2005年6月,王功权离开做了6年高级合伙人的老东家IDG VC,原本要休整一下。“我在这个领域再多一个案子少一个案子已不是那么care(关心)了。赚钱当然好,谁都跟钱没有仇,但这些都不足以激励我。”他的词里也流露出另寻一番天地的意思。
3个月后,在鼎晖投资董事长吴尚志的邀请下,王功权加盟以投资传统行业闻名(如蒙牛、李宁)的鼎晖,发起组建一支新的1.5亿美元的创业投资基金。2006年3月,王功权说,“鼎晖想打造一个综合性的投资旗舰机构,这样大的梦想对我很有吸引力,这不是在IDG能找到的感觉。”IDG在国内投资150多个项目,总金额3亿多美元,但与硅谷主流VC如KPCB、Sequoia等相比,只能算一家中小型VC。
关键的是,“到目前为止,VC行业还没有一支彻底属于中国自己品牌的基金能够做得很成功。”王功权道出了很多投资人的梦想,“我们在这个时间里可以做这个事那个事,但真正能留下来的实际上不多,鼎晖愿意做这样的事。”
IDG也好,软银亚洲也好,都是国外的财团在中国的投资平台,其基金经理都是打工而已。中外合资的鼎晖投资则不同,由原中金投行的吴尚志和合伙人焦震创建,是本土品牌,他们希望在下一个10年把鼎晖建设成中国最有经验、规模最大、品种最多、综合性的投资平台,除了创投基金,可能会陆续建立收购基金、房地产基金甚至对冲基金等。
多年前在万通时王功权就跟焦震接触过,后来在一些场合碰到吴尚志,“我现在的想法是跟老吴一起打造中国No.1的投资品牌,参与实现这样一个梦想的高级团队里面。”以鼎晖过去的记录,在行业的地位,本地化的团队,“我们贴在地面上做,有点和市场共存亡的味道”,他认为是可能的。
至于王功权自己,“我当然想打造有个性、十年二十年后大家说起来仍然都知道的VC品牌,而且能够掀开这样一页历史:本土创业成长、在国外混过但没拿洋文凭,把中国企业一个个成功送到国际舞台的风险投资的历史。”
当然,资本无国界,鼎晖创投的资金大部分来自鼎晖原来的LP(有限合伙人),国际大投资集团或fund of fund(基金的基金)。王功权说,鼎晖创投将以TMT(科技、媒体、电信)为主,已经投了三个项目:奇虎网、华道数据和一起发网络广告联盟,分别跟Sequoia、华登、TDF共同投资(Co-lead),还将与IDG、软银赛富等探讨联手的可能。
但也不局限于此,鼎晖创投也在论证连锁服务、生物技术、健康亚健康、纳米技术等新领域。据称,如果该纳米项目成功,可能将终结王选的激光照排。“从事一个酷的职业,当然想做一个酷的案子,但不确定性多一点,风险度高一点。”
VC合伙人工作、友谊、玩耍混合着,而男人不会聚在一起而不带隐藏的动机。王功权也有一种危机感,“我们就像站台上的乘客,怕赶不上车,又怕搭错车,一旦上了一辆车就不能回头……如果一个成功案子溜走,你会特别遗憾;你对一个项目犹豫不决,同行迅速出手,你喘不过气来;当你做了别人没有做,你又会怀疑自己对不对……这个行业特别拼个人眼光、信誉、能力、业绩,也包括团队。”
王功权的业余兴趣是写词。他讲究韵律,文体规范,有“豪放派”的作品,但更多的是“婉约派”,“悲欢离合的东西多一点,和我在商场上的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他的词集快要出版了。有时间他会研究《红楼梦》,对贾府进行财务分析。他还关注弱势群体和三农问题,帮助一些朋友在农村进行调查。
人文和商业时有冲突,王功权《金缕曲*悔商系列》:“何苦从商矣!叹经年、赔愁赚恨,价值无几。枉教青丝空落雪,纵赢得、富贵如何耳!”但有大VC梦想的他喜欢更辛弃疾的原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