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世界充满悬念 莱钢收购的最后悬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莱钢未来的归属取决于阿赛洛和米塔尔两大钢铁巨头全球角力的决心与手腕 

文/本刊记者  何伊凡 

山东莱芜,在这个菜价都会随着莱钢发薪的日子而波动的小城市,总部遥处欧洲卢森堡的全球第二大钢铁巨头“阿赛洛”成了半年来市民最热门的话题。 

“下次你再来,公司的牌子上说不定要加一行英文呢。”一家当地货运中心的负责人告诉《中国企业家》杂志,“莱钢要变了,我们搞配套的企业也不能不跟上。” 

在距离莱钢集团总部步行不超过15分钟的新兴宾馆,阿赛洛方面一个近十人的团队已经秘密驻扎了半个月,据说他们主要负责合资后研发、管理等方面的前期对接工作。 

“现在与阿赛洛的谈判涉及到相当细致的层次”,莱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管理层人士说,“例如,将来阿赛洛方面的人员是按照莱钢员工的待遇还是按照阿赛洛的待遇?吃饭是否需要人陪?上班是否需要接送?” 

 就在5月30日,阿赛洛另一支队伍也悄悄抵达莱钢,领队者正是阿赛洛亚太地区负责人马泰思(Dirk Matthys)。马泰思与莱钢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姜开文、莱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名岷等高层在5月31日和6月1日进行了相当密集的会谈。 

据今年2月24日阿赛洛和莱钢集团在济南山东大厦签署的协议,莱钢集团将其持有的莱钢股份(600102)76.82%的股权一分为二,以约21亿人民币的价格将一半的股份转让给阿赛洛。尽管山东省经济开发投资公司仍持有莱钢股份1.19%的股权,国有资本控股总和比例超过外方,但在未来公司治理结构中仍出现了最大的两家股东股权均等的情况。从协议签署至今,双方围绕管理层任命、莱钢股改中如何分担责任等棘手问题曾多次谈判。 

但显然,阿赛洛和莱钢彼此间的吸引力并未因此而减弱。与马泰思同赴莱钢的还有一个肩负着特殊任务的小组,由其亚太区媒介经理陈波等三人组成,他们为莱钢拍摄了一部宣传片,该宣传片将剪接到约五分钟长度,在6月6日阿赛洛一个重要的董事局会议上播放。 

姜开文接受了阿赛洛方面长达45分钟的专访,他谈到对莱钢而言,通过与阿赛洛的合作可以达到三个有利:有利于进一步提升企业工艺技术和研发水平;有利于利用两个资源、两个市场,实现国际化经营;有利于莱钢实现产权主体多元化,建立规范的现代企业制度。 

其中,姜重点阐述了第二点,他说阿赛洛全球采购金额每年将高达百亿美元,将莱钢国际采购部分纳入阿赛洛的全球采购网络中,可以与主要的矿石提供商捆绑采购,从而改善莱钢的原材料供应状况,莱钢股份还可在未来分享阿赛洛的采购最佳做法以降低其他费用(譬如海运费)。 

另外,姜还透露莱钢集团公司、阿赛洛和莱钢股份将在中国共同成立销售公司,整合双方在中国的销售资源,限制阿赛洛钢铁产品的单方面销售以防止同业竞争。 

“我们将合作建立亚洲最大的H型钢、板材、钢板桩生产基地”,姜强调。但据内部人士称,莱钢目前还没有制定大规模的投资建厂计划,正式在谈的是阿赛洛在山东建立研发中心的问题。按照协议,阿赛洛将无偿转让60项技术。另一传闻是双方第一个合作项目可能是钢板桩,这是一种国内市场需求缺口很大的品种,广泛用于港口码头、防洪大堤、基础加固等方面。 

但是“所有协议都是基于一种假设,”莱钢集团有限公司规划发展部副部长赵平利告诉《中国企业家》杂志,“即阿赛洛参股莱钢可以得到批复。”截至本刊发稿时为止,国资委对莱钢集团的股权转让批复流程已经基本走完,而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的审批还没有回音。 

未来 

“20年前,我从重庆调到莱芜。刚来的时候集团这座四层楼是莱芜少数的几座楼之一,门前都是山坡,连条像样的路也没有。”莱钢股份有限公司销售中心一位中年女士略带感慨地说。谈到可能发生的合资,她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有了阿赛洛的品牌,市场可能更容易做了,另一方面,她也担心“业绩考核会不会更严格?退休后还能不能享受国有企业的待遇。” 

而对年轻的莱钢人说,不确定的未来似乎更具吸引力。 

 2017世界充满悬念 莱钢收购的最后悬念

通过狭窄的铁桥,莱钢型钢厂副厂长逄晓男每天都要数次巡视自己的领地,近一公里长的生产线上,耀着炽热的鲜橙色的钢材正在流动,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机器的噪音。 

“过去一直在国有企业,对国外先进管理经验接触有限。阿赛洛可能会带来提升个人能力的机遇,毕竟,它拥有国际大型钢铁联合企业最有效的管理支持系统。”他说。为了配合外资进入,莱钢从2005年7月开始安排中层干部分三批去北京提高英语能力,逄是第二批。 

型钢厂是专门生产H型钢的分厂,对此次合资,阿赛洛与莱钢在公开场合提及最多的就是“世界上H型钢老牌领军企业牵手中国最大的H型钢生产商”。 

“未来阿赛洛对我们厂介入会深一些,” 逄晓男告诉《中国企业家》杂志,目前阿赛洛与莱钢的交流仍仅保持在高层,生产分厂并没有参与,不过阿赛洛方面有时会“过来转转”。 

型钢厂共有生产大、中、小三种型号钢材的三条生产线,中型线是最早的一条,由日本新日铁制造,该线1998年投产之后,等待提货的人在厂区门口排起了长队。大型H型钢生产线在2005年9月刚刚建成投产,这是目前我国最先进的H型钢生产线,所产的大规格H型钢填补了国内空白。现在这条生产线成了莱钢与阿赛洛谈判最重要的砝码之一。 

“H型钢面对的客户都是非常个性化的客户,阿赛洛处理个性化要求经验比我们丰富的多。另外,我们的H型钢主要还停留在亚洲市场,利用阿赛洛的网络可以扩大我们的销售半径。” 逄晓男指着灼热的钢胚说。 

实际上,逄也上任不久,因为型钢厂刚刚组建。在2005年初莱钢与阿赛洛开启谈判的同时,公司对组织结构也开始大动刀斧。 

2005年初,莱钢在麦肯锡、罗兰·贝格、世景未来三家咨询公司中最终选择了要价最高的麦肯锡,麦肯锡用三个月的时间拿出了全面诊断报告和整改意见。 

“公司领导对麦肯锡的调查成果非常满意”,莱钢规划发展部战略科科长赵峰说。参考麦肯锡的意见,莱钢开始调整研发、生产和销售的流程。之前莱钢同一分厂内生产不同品类的钢材,而调整之后,在2006年初根据产品分成了型钢厂、棒材厂、优钢厂、板带厂四个生产分厂。另外设立了研发中心和销售中心,研发中心下设四个研究所、销售中心下设四个销售部,分别对应四个生产分厂。 

在麦肯锡的报告中,建议莱钢“引入战略投资者,改善资本结构”,但并未特别强调。其时莱钢与阿赛洛的谈判正在艰难推进,负责此事的是另一个新成立的部门——资本运营部。“当时即使与阿赛洛的谈判破裂,莱钢仍会继续寻找联姻对象,这已经是大势所趋。” 赵平利说,内部组织结构调整客观上为引入任何战略投资者都梳理了管理架构。 

阿赛洛也为了这次并购做足准备。2006年3月,与莱钢签署协议不久,阿赛洛集团即在上海注册成立亚太总部。在此之前,尽管已经进入中国市场多年,阿赛洛仅在上海设了一个办事处,打理在中国区的销售业务。 

马泰思也是阿赛洛集团的执行副总裁,他1989年即加入阿赛洛的前身卢森堡阿尔贝德集团,负责阿尔贝德长材部全球商务与生产计划。自2005年开始,他负责阿赛洛在中国的业务,其简历中特别注明,“尤其是在合并和并购方面的业务”。 

符气清曾任阿尔贝德公司高管,目前是在香港和内地颇具实力的钢铁贸易企业万顺昌集团总裁,对阿赛洛与米塔尔两个钢铁集团都非常了解。他认为以马泰思在阿赛洛集团中排名前十的地位,足以显示该集团对中国市场的重视。 

为了迎合汉语的表达习惯,阿赛洛集团甚至将中文译名改为“安赛乐”,无疑更带有几分吉庆的味道。 

但更名之后,阿赛洛还没有过上一天“安乐”日子,连成立亚太区总部也没举行任何盛大仪式,仅仅给相熟的中国记者发了一封“更名启事”的电子邮件。 

变数 

6月初,上海,位于浦东时代广场的阿赛洛亚太地区总部办公区里的数台电脑屏幕上,都闪烁着同一个标题为“Arcelor to merge with Severstal”(阿赛洛与俄罗斯北方钢铁公司合并)的网页。 

一切源于2006年1月27日全球钢铁业排名第一的米塔尔集团作出的惊世之举,它的老板——身家超过250亿美元的印度裔大亨拉克希米·米塔尔表示有意以180亿欧元(约232亿美元)的价格强行收购阿赛洛集团。 

阿赛洛高层随即利用一切可以拿到的武器进行战斗,他们质疑米塔尔的商业模式、安全记录、以及公司治理状况,并且小心地将阿赛洛公司塑造成欧洲经济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法国总统希拉克为代表的高官们也纷纷表态反对。 

但是,最终决定这笔交易的将是股东而不是政客,阿赛洛股权相当分散,截至2005年12月31日,其87.5%的股票都掌握在私人投资者手中,这让阿赛洛的反击虚弱无力。与阿赛洛关系密切的法国、比利时、卢森堡、西班牙四国态度也从明确反对而日趋暧昧,连阿赛洛内部的风向标也不断转换。 

就在双方紧张对峙的当口,阿赛洛突然宣布收购中国莱芜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的部分股权。管理层显然希望此项交易使股东相信公司的全球增长策略优于米塔尔的交易。 

在米塔尔于5月18日将收购报价提高到258亿欧元之后,《中国企业家》杂志收到阿赛洛方面来函,函中口气回转,称“安赛乐董事会已经要求理事会在收到米塔尔的最新要约文件与商业计划后,研究米塔尔的条件,并向董事会汇报。” 

然而,这封来函现在看来更像是阿赛洛的缓兵之计。5月27日,阿赛洛与俄罗斯北方钢铁公司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已经合并,北方钢铁公司的控股股东莫尔达绍夫将把其拥有的北方钢铁公司和其在意大利卢基尼钢铁公司价值12.5亿欧元的股份全部转入阿赛洛公司名下,作为交换,莫尔达绍夫将因持有新集团约32%的股份而成为第一大股东。 

按照2005财政年度的数据,新成立的集团钢产量达7000万吨,远超过米塔尔的4920万吨,“如果合并成功,可以说阿赛洛基本上已经成功阻击了米塔尔,很可能新股东之间达成的协议之一就是不能同意米塔尔的收购。”符气清说。 

据莱钢内部人士称,马泰思赶赴莱钢,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带着这个消息去稳定“军心”。 

中国是米塔尔与阿赛洛角力的主战场之一。米塔尔牵手华菱管线与阿赛洛参股莱钢经常被摆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在2005年7月发改委出台《钢铁产业发展政策》后,米塔尔和阿赛洛不得不放弃了最初强烈的控股欲望。 

去年为了拿到批复,“进京跑部”甚至成了华菱钢铁集团董事长李效伟等人的主要工作之一,最终双方并列第一大股东的协议还是进行了调整,由米塔尔减持0.5个百分点。阿赛洛与莱钢自然也不希望历经17轮谈判才达成的协议受阻于“最后一公里”,而此时莱钢可以发挥的能量显然大于阿赛洛。 

但阿赛洛方面还必须让莱钢高层消除对收购方自身命运的担心。莱钢内部的一种判断是,由于米塔尔已经抢得华菱管线,出于国家安全考虑,发改委可能不愿意同一家印度钢铁企业掌控大量中国钢铁资源,特别是莱钢已经是国内年产1000万吨钢以上的8家之一,本身又承担着在非常时期生产军用钢材的任务。 

不过,米塔尔与阿赛洛的鏖战仍未结束。把公司第一大股东的位置拱手想让于俄罗斯的一个自然人,阿赛洛为阻击米塔尔可以说付出了极大代价。米塔尔已经通过财务顾问——美国高盛集团组织部分阿赛洛股东抵制这项合并交易,高盛批评该项合并决定无视股东在竞争性交易中的选择权,如果高盛能说服至少20%的阿赛洛股东在特别股东大会上提出一项程序性提案,宣布阿赛洛与俄北方钢铁公司的交易为“重要交易”,则这份合并协议就应得到至少2/3的多数股东同意才能生效。 

“亚太区总部的人可能只有马泰思了解事态的最新走向,但即使是居伊·多莱(阿赛洛首席执行官),也无法决定未来。”阿赛洛(中国)的一位员工略带忧虑的说。 

假设米塔尔最后成功收购了阿赛洛,是否会导致莱钢本次引进外资的行动将就此搁浅?外界人士倒比较乐观。与阿赛洛渊源颇深的业内人士符气清认为,这不过是米塔尔在中国的两个投资,而且投资额度都不算大,政策瓶颈尚不至于如此狭窄。江南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杜丽虹也认为,阿赛洛参股莱钢至今仍未通过审批,与米塔尔的收购行动没有直接关系,中国钢铁政策向来比较谨慎,之前米塔尔参股华菱管线,也是在作出了股权上的让步与技术和市场的承诺之后才通过审批的。 

大棋局 

如果米塔尔收购阿赛洛成功,将诞生全球首个年产量达到亿吨级的钢铁企业,是第三名日本新日铁的3倍。这势必对中国钢铁行业竞争格局产生重大影响。米塔尔曾做过一个惊人的表示:他想收购阿赛洛的目的是为了在欧洲组建一个大型的钢铁公司,以抵御来自中国低成本钢材的竞争! 

“外资并购中国钢铁企业的最好时机在1998年前后,”符气清一语惊人,“当时竞购对手少,国家也未出台明确的产业政策限制,有很多机会拿到控股权。” 

 1998年,新西兰雄狮钢铁集团曾在中国秘密布局,而符气清当时的主要职责是为该集团在中国寻找中型钢铁厂为并购对象,当时已经锁定了十几家,包括龙门钢铁厂、西安钢铁厂等。谈判进展非常顺利,但雄狮集团高层变动,突然更换CEO,战略重新调整,在中国市场的大并购行动也不了了之。符气清带着这些资源去伦敦找到米塔尔,“你们是靠收购来发展的,现在中国有很好的机会,你们是否感兴趣?”“对不起,我们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到中国去。”对方回答。 

“如果当时米塔尔就进入中国的话,其在中国的局面绝对不是这样,目前米塔尔与阿赛洛在中国的市场都不大。”符气清说。 

米塔尔以生产低端钢为主,而阿赛洛以生产高附加值钢材为主,例如在全球汽车业的板材供应方面它就占有15%的市场份额。但是跨国并购让这两个在产品市场上冲突并不激烈的巨头却在资本市场上屡屡交火,最终米塔尔把网撒向了阿赛洛。 

即使米塔尔在这一轮中受挫于阿赛洛,包括宝钢在内的前几位钢铁巨头之间的平衡也因这次收购行为而被打破,在下一轮中可能或许是阿赛洛联合新日铁——阿赛洛已经表达这样的意愿。 

无论是哪种形式的强强联合,江南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杜丽虹认为真正受到威胁的并非是新日铁和浦项,而是中国的宝钢。“再大的成长空间也敌不过两强产量加总,如果规模天花板合拢之前宝钢不能跻身世界前列,它将永远失去超越的机会”。 

杜不同意符气清关于外资收购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的判断,她说目前在中国过度竞争的局面导致了钢铁资产价值的低估,恰恰会驱动外资在中国大抢购,这与因垄断利润推动而导致的钢铁巨头在成熟市场上大联合的情况不同。 

之前几期收购案的报价为杜的判断增添了注脚,米塔尔收购美国国际钢铁公司,45亿美元的报价意味着3.4倍的市净率,而阿赛洛2005年以56亿美元竞购加拿大最大的扁钢生产商多法斯科成功,意味着2.5倍的市净率,而市净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市场对公司资产质量的评价。 

反观被称为“中国钢铁业里程碑”式的收购——米塔尔参股华菱管线,米塔尔以3.38亿美元完成对华菱管线36.67%股权的收购,市净率不到1.15倍。目前莱钢的市净率为1.12倍(2006年6月8日),但剔除股改对价因素后真实市净率甚至低于1倍。 

中国钢铁企业资产在资本市场上被大打折扣,并不是因为自身资产质量不好,而是由于资本市场投资人担心在全面产能过剩的背景下,未来产能的释放会导致企业利润的摊薄和资产效率的降低。根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5月29日的《2006年钢材供需形势预测》,2006年全年钢材需求增速将较2005年有所放缓,钢材市场价格仍将处在低谷震荡期。 

下跌的市值决定了中国钢铁企业进入了一个建厂“不如买厂合算”的时代,这种背景下快速成长的惟一路径就是以换股方式进行国内强强并购,杜丽虹对近期国内几家钢铁企业之间签署的战略联合协议不以为然,“从美国19世纪末的钢铁业的经验来看,任何形式的战略联盟终将破产,只有基于资本市场的战略并购才能完成产业资产整合的重任。” 

 

小资料 

    米塔尔  阿赛洛 

    (Mittal)    (Arcelor) 

钢产量   7000万吨 4700万吨 

营业额   281亿美元   326亿美元 

利  润   34亿美元 38亿美元 

员  工   17万人  11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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