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人有十足的度量、十二分的耐心。他知道别人跟自己的差距,他羞于这种差距的存在
文/刘建强
刚做完慈善的题目,就听说巴菲特打算捐出370亿美元。要相信这二者并无因果关系,很容易。
其实中国也有这么疯狂的人,甚至有过之。隋朝时候有个人叫李士谦,家中豪富,隐居不仕。乡里有人死了,家人买不起棺材,第一个跑过去赞助的,肯定是李士谦。邻居兄弟分家,分成三份儿正好,偏偏只有哥俩儿,于是头破血流。李士谦拿着绷带和银子,一边儿给二位包扎一边儿表示,家产分少了的那位从我这儿找补。兄弟俩再不是东西也知道不好意思,流着眼泪重归于好。
李士谦是大地主,中央下来人一般都到他家参观,他家里并未因此多挂出来一幅照片。有些耕牛不认识李士谦,业余时间出来遛弯儿,顺便就到他家地里抄个近道儿吃个便饭。只要是李士谦看见了,一定拉着耕牛的手让到家里,找个荫凉地儿端上食物款待。这事儿一传开,很多耕牛都要弃暗投明,被李士谦一一送回。有时候,他远远看见有人偷着收割他的麦子,赶紧绕道避开。即使仆人们抓住了小偷儿,他也不会给派出所打电话,更不会给人家办学习班,就说八个字:贫困所致,义无相责。
一个灾年。李士谦大开仓廪,发放无息贷粮。第二年收成又不好,吃了他粮食的人都来道歉:宝贝对不起,不是不还你。看着人家诚惶诚恐,李善人心里难过,并没有对着唱: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他把欠债的人都请了来吃饭。酒足饭饱,李善人拿出各位的借据来生了一堆火。这些人的第一反应绝不是玩儿火尿炕。
又一个灾年。李士谦余粮不多,就全下锅熬了粥。因为这粥对这个世界产生好感的人不计其数。时有饿殍,李士谦见一个埋一个。开春儿,他又拿出种子分发,鼓励大家重建家园。
记者们见不到李士谦,就在报纸上写时评:李士谦积的阴德大了去了。人家把报纸拿给李士谦看,他很忧虑,想着是不是再为教育事业捐些钱:“记者们的文化基础有些差。阴德就像耳鸣一样,别人是不知道的。现在我做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李善人活了六十六岁,寿命不算长,大概是佛祖太喜欢他就提前接走了。当地老百姓听说李善人死了,眼泪流得止不住:“为什么不让我们替他死啊。”有个诗人因此写道: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他,享用纯洁的纸币和肮脏的青春。
乡里的知识分子把李士谦的事迹整理成册上报,希望李善人能得到政府的肯定。负责这事的官员去过李士谦家并与之合过影,但是听说这个人傲慢得很,照片从来就没摆出来过。“这是一个不愿意张扬的人,”该官员批复,“我们应该尊重死者的遗愿。”李士谦生前没参加过任何组织,如果不是那些知识分子给他写了墓志,他也不会活在我们的心中。
像当年黔娄的妻子一样,李士谦的夫人也对丈夫有着深刻的理解。一万多人来参加李士谦的葬礼,李夫人坚决不肯接受他们表示心意的物品。她在历史上只留下了一句话。她说的是:“李先生一生施舍为乐,现在他死了,我怎么能违逆他的心意呢?”
如果是小时候写作文,我通常会这么结尾:我要向李士谦学习,长大了做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现在看起来,做一个像李士谦一样有钱的人更容易些。李善人有十足的度量、十二分的耐心。他知道别人跟自己的差距,他羞于这种差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