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很难想象一个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界。面对一群热情又一无所知的旁人,船员们多少显得有点“晕陆地”
文/本刊记者 雷晓宇
一次经历过生死之后的重逢会是怎样的?激动得抱头痛哭?感慨得促膝长谈?
都不是。《美国往事》里,“面条”出狱归来,在冬夜的小餐馆里和几十年没见的弟兄“胖子”重逢。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告诉我们,原来在重逢的第一现场,人的状态就是无话可说,兼没话找话说。
11月25日下午两点半,青岛奥帆中心,这8个人也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失语”状态——面对人群的欢呼和记者的提问,他们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来,再不就是傻笑。
看来,“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时候到底说什么”—这真是一个难题。旁人很难想象一个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界。面对一群热情又一无所知的旁人,船员们多少显得有点“晕陆地”。
此前6个月,以船老大、新浪资深副总裁王滨为首的船员们驾驶“全球通-新浪号”自法国戛纳出发,驶经大西洋和太平洋,穿越西半球,途径13个国家和地区,在17个港口留下了中国帆船的名字。继去年的东半球航程之后,他们最终环绕地球整整一周,完成了中国人首次无动力环球航行。
现场有人管他们叫“壮士”,在我的印象里,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是余纯顺走无人区的时候。幸运的是,这次“壮士”们是活着回来的。
另一个世界
航海家、画家翟墨曾经说起自己喜欢航海的原始动机——为了结识女孩子。人称“路老爷”的船员路继红的说法则是:“我之所以喜欢航海,是因为在海上比在陆地上有更多思考。”老路和王滨一样都当过警察,如今是深圳友道汽车贸易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是船上年纪最大的一位——儿子站起来比他还高。
航海的时候长时间远离陆地和人群,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孤独——老路称之为“六天航海综合征”。在他的航海日记里,有这样的描述:
“我总结了一下历次航程,船行海上前5天,大家伙儿还可以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块儿神侃,搜肠刮肚,将小时候犄角旮旯里的那点事情都可以端上桌面说一天。可到了第六天,大家基本保持沉默,因为确实没什么话题可说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一种孤独的感觉悄悄袭来,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孤独,没有喧嚣、没有打扰、没有浮躁,让人冷静、让人沉思。……我喜欢上了这酸甜苦辣百味俱全的症状,也希望航海结束后,仍为我留下重重的后遗症!”
因为孤独,船员们都养成了在船上打开对讲机,寻找附近船只船员对话的习惯。老路的感慨是:“以前打的的时候老是嫌司机打开对讲机太吵,现在不仅不讨厌,还有种亲近感。”
他们不像汤姆·汉克斯,还有只排球。王滨带上船的书是《弗拉姆》,书中序言里有句话——“没有经过反思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险情
“海上的危险不仅仅是哪一次。事实上,在大海上它一直都伴随着我们。”王滨说。
“到现在为止,最先进的科技也不能预知所有的危险。”船员东庆说,“比如龙卷风,科学技术还没法测算它的风力到底有多大,估计超过16级台风。如果遇上灾难性气候,只能靠运气。”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不仅在龙卷风中逃过一劫,东庆还拍下了两张龙卷风的照片。
当地时间8月23日中午12点左右,帆船在距离巴拿马科隆港口只有70海里的海域上遭遇了电影《后天》中一般的景象。
当时突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雷电交加,一股巨大的龙卷风黑柱卷起浪头向帆船靠近。当时阿东问了老路一句话:“如果风冲过来了我们怎么办?”老路说:“那就闪,全部闪进船舱听天由命了。”
最终风柱在距离帆船不到1海里的地方戏剧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后老路在博客里写道:“回想起来,这个回答在当时的感受是坚定、是无助还是绝望……我真的无从得知,面对这个强大的对手,我也不知道它下一刻会对我们做些什么。就在无助逼得你不得不坚强面对的时候,我在心中不自觉地默念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们的平安。”
恐惧
所有船员都向记者承认,最大的困难不是气候,而是“内心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大部分船员在陆地世界里都是公司的管理者,是老大,很难说,他们在准备出航的时候是否真正严肃地意识和准备过这个问题——这一去,可能真的会死。
11月,船在归航的倒数第二站、日本进入韩国济州岛的过程中,遭遇最后一次险情:当时遇上日本地震,海上有地震引发的小型海啸。帆船经过长时间航行,主帆的龙骨断裂,主帆也被撕破;船上发电机、发动机全部出现故障,无法使用;卫星电话电能不足,和外界联系出现困难。由于燃料供应不足,耗能的自动舵被停用,船员们轮流人工掌舵。
最年轻的船员李进在独自值班掌舵的时候遇上风浪,头被绞盘撞破,头部、嘴、鼻子都是血。“那天我去看李进,他已经值班两个小时了。”老路说,“我告诉他,小伙子,以后随便遇到什么困难、不愉快、挫折,你只要想想今天,想想现在,以后一辈子都够用了。”
很多时候,心理比生理上的考验更严酷。船长王滨承认,去年在红海遇到海上沙尘暴的时候,大家都吓得要死,其实今年遇上的任何一次浪都比去年要大,可是因为准备比较充分,经验更多,已经没那么手足无措。
那次红海遇险以后,王滨写了一首歌,叫《那一刻》——“那一刻我落下了眼泪,突然看见真实的自己;那一刻忍不住说后悔,忽然明白脆弱也是种力量;那一刻我承认我害怕,忽然想卸下男人的坚强;那一刻只有一个愿望,想大声地告诉你我爱你。”
老实说,王滨的造型和歌声都颇像刀郎。
城市
船员们抱着福娃玩具走上主席台。在开香槟之前,王滨拿出一面国旗,上面有途经国家老百姓的签字,祝福中国2008奥运。“其实很多地方的老百姓连中国都不一定知道,可他们都知道北京和奥运。”王滨说。
这面国旗被送给2008奥运帆船项目主办地青岛。继今年8月的青岛国际帆船赛之后,这个有“帆船之都”称号的城市又一次表现出对于帆船和奥运的关注。
事实上,归航仪式的举办地点就是2008奥运场馆——奥帆中心。这里曾经是一家造船厂,为了修建场馆,船厂搬到了郊区黄岛。中心还没有完全竣工,在一排风力发电柱边,是挥锹的民工、黄土工地和起重机。
2008年后,这里的南港池将用来停泊豪华邮轮,北港池则将成为一个600泊位的游艇俱乐部。还有消息说,不久前青岛市刚刚制定了一份还未正式公布的游艇码头规划,计划在青岛843公里海岸线上建设57处游艇码头、8000个泊位。
有当地媒体分析说,2008奥运后最被看好的运动产业将是马术和游艇。无论国际帆船赛、“全球通-新浪号”归航还是2008奥运,都是青岛市竞争“游艇之都”的步骤。
有预测说,到2015年,中国游艇消费将占世界游艇消费的10%左右,市场规模2000亿-3000亿元。
目前全国游艇消费市场分成三块:长三角地区、珠三角地区和大连-青岛一线。长三角有财富聚集的优势,珠三角有消费习惯和政策优势,相比之下青岛的起步还算慢的。
面对这个浮动在黄金水道上的商机,青岛这个城市也不会无动于衷。目前青岛正在修建的几个游艇俱乐部都投资过亿,有的甚至达到50亿。青岛目前的船厂有14家,有的正和外商合作制造游艇。据说青岛至少2000人消费得起游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