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无人监管的权力,梁冀除了枉杀人命还要干什么呢?敛财
文/刘建强
能够让一个时代做梦的人通常被认为不简单,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我们这疙瘩盛产此种人物,让广大人民群众的颈椎由于长时间仰起或者低垂发生了根本性的病变。
像那些善于造梦的人一样,梁冀其实很简单。他不过就是一个通过母婴传播的权力携带者。没有医生去研究这种传播的病理基础,怨不得现在那么多人嚷嚷要废除中医。
汉顺帝当太子的时候也曾是外戚专权的受害者,差点儿因此没当上皇帝。要说他记性不好,可是有人给他提过醒儿。有个叫李固的人,上书提了不少意见,有一条说:你的爸爸爷爷都吃过外戚权盛的苦头,现在你该吸取教训啦。梁商是你老丈人,位置高点儿也就算了,就别让他的儿孙比如梁冀什么的跟着掺乎了。汉顺帝就这条儿没听见。
梁冀当上大将军没过三年,汉顺帝就死了,好像他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王朝留下这么个大祸害才多活了几年。顺帝两岁的儿子冲帝即位,梁皇后也成了太后,临朝听政。四个月后,冲帝夭折,梁冀跟妹妹商量,执意立刚满八岁的汉质帝,虽然当时智力体力俱佳的皇族子孙不乏其人。这一着叫“贪立幼弱”,以便上下其手。
汉质帝年纪虽小,却有相面的天赋。朝堂之上,这孩子看着梁冀说:“此跋扈将军也。”小孩子聪明则聪明矣,但不知利害,言出无忌。对待这种日后的愤怒青年,梁冀以毒饼鸩杀之。十五岁的汉桓帝登基。
一不高兴连皇帝都敢杀,这外戚的权力真也大得邪门儿。有了无人监管的权力,我们中国人除了枉杀人命还要干什么呢?敛财。一场针对富人的抢劫开始了。陕西有个大财主叫士孙奋,江湖人称铁公鸡。梁冀把一辆高级轿车开到士孙奋的院子里,车钥匙往士孙奋手里一塞:“车你先开着,借五千万花花。”被迫在瞬间成为司机的士孙奋认得这是梁大将军,虽然心惊胆战,还是忍不住盘算怎么能少出点儿血。他以为自己是在秀水街买鞋,直接就砍了两千万下去。梁冀拿了三千万转身进了当地政府,说士孙奋的母亲本是梁家看管财物的婢女,裹携巨款逃走了。当地政府正在建设法治社会,不由分说,把士家兄弟一股脑儿抓进牢里,打得死去活来又死去。士孙奋一亿七千多万的家产落入梁冀手里。当时就有思想家写出时评:你给他五千万不就没事了吗?
梁冀的老婆孙寿一族也跟着鸡犬升天,被派到各地做官。这帮亲戚很尊重法律,先让人去把当地的富人按资产多少排个榜,然后依此顺序为他们寻找最合适的罪名。愿意出钱的还能够体会到法律的公正,有意见或者出钱少的就此失去思考的能力。
各地到京进贡,梁大将军挑剩下了,皇帝再接着挑。大小官吏们揣着大把的钞票在梁冀门前排队,不是不知道银行在哪儿,而是银行不受理升迁、买罪事宜。
修建豪宅。梁冀盖二层楼,孙寿就在对街起三层。你往墙上贴金,我就在地下铺玉。通过劳动竞赛,夫妻俩使东汉的房屋装修进入了神奇境界。盖完房子,再造园林,平地之上,转眼间出现了山川湖泽、奇禽异兽,敢教日月换新天。河南境内,梁冀瞧着好的地方,别人就得绕着走。梁大将军还好养兔子(事实上此公亦有龙阳之癖),圈了方圆几十里地作“兔苑”。兔子身上都剪出记号,犯者立诛。有一个外商到中国投资,看见兔子肥美,食指大动,却不知道这兔子比人要金贵得多。为查明凶手,梁冀连杀十余人。
梁冀确实是一条好汉,对待自己的兄弟,也同样毫不手软。他的两个弟弟派人到兔苑打猎,梁冀听说大怒,赶到弟弟家里,把有嫌疑的宾客抓走三十多个,一个也没再回来。
房子太多,园林太广,人手不够,梁冀让人上街去抓,回来发身制服就算再就业了。这些被梁冀对外称作“自卖人”的有数千人。
汉桓帝即位五年,吃水不忘挖井人,为表彰梁冀援立有功,开大会讨论怎么才能让功臣看起来像个样儿。大家发言争先恐后,说应该让他像萧何一样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像邓禹(刘秀重臣)一样食邑四县,像霍光一样从头到脚从现金到实物封赏一遍。汉桓帝说,就这么办,而且要把它写进宪法。
书中交待,汉桓帝登基之先,梁太后已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梁氏姐妹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对梁冀如此尊崇恐怕也不尽是出于桓帝的本心。
但是梁冀对皇帝和同事们的殷勤很不满意,觉得他们把自己跟上述几位相比,缺乏想象力。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动手吧。朝廷的大事小情,没有梁冀参与都说了不算;桓帝身边儿全是梁将军安插的特务,那就相当于一套精准的监控设备;百官升迁都得先到梁府谢恩,然后才敢去尚书那儿报到。
梁冀如此贪暴,目无君王,就没有人反对他吗?有。
汉顺帝刚封完梁冀为大将军,就派八位大臣巡行天下,纠察各级官员,其中一位叫张纲。张纲的七世祖就是跟着刘邦打下江山的张良。八个人里,张纲职位最低。其他人都领命出京,张纲却挖了个坑,把自己的车轮埋起来。他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在中国,这样的话不是张纲第一个说的,也不是绝响,只不过中国人在这种事情上一般不大愿意拾人牙慧。张纲也并不仅仅是发发牢骚骂骂娘,他随后上书,说大将军梁冀兄弟寸功未立大权在握,又不能辅政安民,反而专行贪暴,陷害忠良,实在应该一刀拿下。消息传出,洛阳城里到处都是替张纲发抖的人。汉顺帝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伤害亲戚的事咱们不能做。
当时广陵有农民起义,势力很大,当地官员多有被杀,十余年朝廷不能制。梁冀跟尚书打个招呼,说把张纲派到那儿当太守去吧。你不是胆子大吗?有比你更大的。张纲胆子确实大,只带了十几个人就去找义军首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方不战而降。张纲到任一年就病死了,跟下面两位比,这或许是种幸运。
袁著是汉桓帝身边的一个侍卫,十九岁,河南人,血气方刚,看不惯梁冀的专横,也给皇帝写信:是什么蒙住了您的双眼?是什么抓住了您的手足?是梁大将军的巨灵掌啊,他让人民痛哭。袁著有真正的诗人的热血,但是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当梁冀的巨灵之掌伸来的时候,他只能买个假身份证藏起来,然后假装病死发丧,棺材里塞了个稻草人。梁冀不仅有巨灵掌,还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袁著你往哪里逃?袁著的朋友都爱指点江山,跟着死了一串儿。其中有个叫郝的,跑了没多远又回来了,他还有一大家子人哪。郝抬着棺材攥着信来到梁冀门口儿,信递进去,他一仰脖儿,喝下了毒药。梁冀居然还懂些江湖规矩,郝家老小换回了性命。
但是,还有更顽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