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企业开始了新一轮的迁移,向相对落后的内地,或者是向海外
文/本刊记者 王琦
在以玩具加工业为主的东莞桥头镇,东莞玩具行业协会会长陈祥佑迷路了。几年前集装箱货车进进出出、机器隆隆人声鼎沸的小镇萧索冷清,甚至找不到可以问路的人。几经辗转找到了目的地天宇玩具公司,公司几位高层也都不在。以前惯于忙碌抢订单、抓生产的玩具老板已经很少现身公司。“很难招到工人,开工量不足。而且多做多赔,有什么可忙的呢?”天宇玩具统筹主管黄佳俊无奈地说。
和其他制造业一样,玩具加工行业在最近两年同样面临原材料和劳动力成本的上涨。记者从东莞玩具行业协会了解到,玩具成本总体上涨大约50%,其中最主要的原料塑料,从最开始的6000元/吨,已经涨到14000元/吨。东莞最低工资一年内涨了两次,从450元涨到690元,上涨幅度超过53%。但是,最终产品玩具涨价不多,据陈祥佑估计,出口玩具价格上涨平均不过5%左右。事实上,东莞近4000家玩具企业很少有公司能够调高价格,即便是高峰时期员工数量达到8000人的天宇玩具,也没有能力和海外客户谈涨价。现在,天宇玩具的工人已经减少到2000人左右,行业平均裁员比例超过20%。
“现在和我熟悉的玩具企业,已经有10多家离开了这个行业。成本增加一点,很多靠代工收取微薄加工费的小企业就顶不住被自动淘汰了。”陈祥佑叹道。
东莞,空心化难题
“我现在贵州考察工业园区,之后会去龙昌在印度尼西亚新建的工厂。”11月22日,记者在东莞拨通当地另一家规模较大的玩具企业龙昌玩具董事长粱麟的手机时,对方这样告诉记者。
不只是玩具行业,东莞劳动密集型的加工业整体已经出现了向外迁移的迹象。近处到广东清远、广西、江西、湖南、江苏,远处到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还有最近炙手可热的越南。这种转移最早在三五年前就已经开始,而且,也还仅仅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显然是一种艰难的选择。一些最早迁移到内地、东南亚劳动力洼地的企业已经遇到了困难,招工、运输、配套,还有整体社会的经济意识都不如东莞。内地的劳动力价格也已经开始增长,而且运费也有所增加。而如果是国外建厂,与蓬勃成长的国内市场相比,海外市场很可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但是,这些因素很难阻拦加工生产线的整体迁移。“加工是没有国界的,哪里有钱赚往哪里走,这个很自然。”陈祥佑说。
东莞巧集集团董事长张汉文16年前从台湾来到东莞,见证了东莞的兴起和现在面临的问题。“二十多年前,台湾的制造业已经无法继续在本地生存,不得不迁移到广东和东南亚。香港的制造业也向深圳转移,包括东莞,也是靠接受深圳的部分产业转移发展起来。现在看,台湾、香港并没有因为制造业的迁移而失去经济活力,反而进入了产业链条的上游。”
东莞会成为下一个深圳吗?这可能是相当大胆的猜测。不过《中国企业家》在东莞一地采访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商业人士,对此相当认同。
“早期,东莞是加工基地,公司的总部在香港或者深圳。现在,已经有公司把总部设在东莞,让东莞成为一个窗口,加工基地迁移到内地或者海外。”天宇玩具鲁俊锋说。
“东莞很多玩具加工厂都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从深圳迁移过来的,深圳从此转向了高科技的投资开发。东莞可以走同样的路。以玩具为例,毛绒玩具等科技含量低的生产会转移出去,电子玩具等高科技产品,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的,会保留下来,迅速发展。”陈祥佑说。
到海外去
所有的企业的升级加总,汇集起来的就是区域的整体升级,而后者升级的最初体现,往往是从产业的迁移开始。开始迁移的,当然不是只有玩具行业,更不是仅仅存在于东莞。
美的集团方洪波最近又去越南考察,今年,美的在越南的生产线将开始投产。美的并不是家电行业第一个在越南设厂的企业,格力在南非、巴西、巴基斯坦的工厂早已生产销售。
现在每年中国企业在越南投资数量已经超过1万家。“很多越南工人都是初中高中毕业。一个月工资合人民币600块,不包吃住、不管交通,很有优势。”吸引方洪波的越南优势也同样吸引了已经在中国投资多年的跨国公司,耐克等鞋业巨头已经将大批生产线从福建迁移到了越南。
出于劳动力成本的考虑,为了接近市场,或者干脆是为了躲开对中国制造征加的反倾销关税,中国制造企业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迁移,向相对落后的内地,或者是向海外。
被美国征收76%惩罚性反倾销关税的渡边纸制品公司,已经开始在中国台湾、墨西哥投资建厂,其中台湾的生产线今年年底就可以投产。董事长何作如有自己的打算。台湾高雄几个工业区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不输于大陆,税收优惠和银行信贷支持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成本,不会比在深圳设厂增加太多投资。台湾惟一居高不下的成本在于劳动力,但如果尽可能多的使用自动化机械,问题就不会特别突出。
“我们会把需要大量人力的生产步骤在大陆完成,来降低在台湾设厂带来的成本增加。只要在台湾有30%的生产增值,取得出口地台湾的标记就可以。”渡边纸制品深圳公司总经理张川说。按照渡边公司的预算,台湾制造的成本会比大陆高20%。不过张川相信,国际市场能够接受这个涨幅。
76%的反倾销关税让渡边80%的生产线停产一年,丧失了原本在自己手中的美国60%市场份额。当然,何作如一点也没有放弃美国市场的意思。渡边第二个海外工厂墨西哥工厂也已经开始投资建造,接近美国的选址还是为了再次进入这个巨大的市场。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制造企业都有机会进入新一轮新兴制造基地。17年前从台湾迁移到东莞的巧集集团董事长张汉文告诉记者,“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换地方了,让年轻人再飞去东南亚吧。”在珠三角,很多台商和民营企业在最初政策优惠的时候购置大量土地,厂房都是自己投资建造,搬迁成本相对高昂。深圳艾美特电器虽然今年已经没有赢利的希望,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没有离开的意愿。
“低水平制造就像牧民在草原上放牧,这里吃完了就去下一个地方,追逐的只能是下一块草原。从欧美到日韩到港台到大陆再到越南。产业不升级,永远不能摆脱疲于奔命的宿命。” 昆山台湾同胞投资企业协会蔡一明说。
为什么这种迁移更多发生在珠三角而不是长三角?在蔡一明看来,二者发展的时间差异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珠三角开放时间更早,发展时间更长,相对而言,厂房、技术相对陈旧落后,产品附加值不高,更多的是劳动密集型的产品生产。在劳动力成本上涨之后,更有动力向劳动力成本低的地区迁移。而长三角更多的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制造性企业,多年下来在企业和城市的周边建立了完善的配套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迁移的成本相对较高。
“现在珠三角在衰退,长三角在发展,是因为后者起点比较高,一直是规范的地区。广东、福建的企业主要靠擦边球起家,但是现在不可能再这样发展下去。珠三角的企业只有慢慢或者缩小规模,或者自然结束,或者转移。”蔡一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