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耕书把五矿集团“以贸易为基础”的战略一以贯之,然后带着两个遗憾离开
文/本刊记者 郭大鹏
五年前,因为要做一些战略规划方面的咨询业务,中国五矿集团总裁苗耕书和当时的远卓咨询公司董事长李波有过一次谈话。在讨价还价之余,苗对李半开玩笑地说:“你看看人家罗兰贝格,给五矿作了一次战略规划以后,业务就源源不断。你要是做好了,也会这样的。”
后来,已经成为凯捷咨询公司中国区副总裁的李波,果然得到了来自五矿集团的持续不断的咨询业务。在李波眼里,“苗总还是有些幽默感的。”
像大多数中央企业的领军人物一样,透过公开资料,公众能了解的苗耕书,只是那些严谨、枯燥的描述:“河北临漳县人,1966年毕业于天津对外贸易学院经济贸易系、高级经济师。1997年9月起任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总公司(五矿集团前身)总裁。”
“2004年12月27日,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王东明宣布:国务院任命周中枢同志为中国五矿集团公司总裁,免去苗耕书同志的中国五矿集团公司总裁职务。”
李波的回忆,为苗耕书这位刚刚去职的央企老总,抹上了一丝感性的色彩。不过,请不要据此就将“幽默”视作苗耕书的主要风格。《中国企业家》了解到的苗耕书,其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强势企业家。
强势企业家
1997年9月,当苗耕书走进当时位于亚运村安慧里四区十五号五矿大厦的五矿总部时,他刚刚掌控的这家有将近50年历史的国有大公司,日子过得似乎还不错:4个月以前,独家发起设立五矿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在上交所成功上市;一个月以前,五矿集团在美国第二次发行一亿美元商业票据,并对上年发行的一亿美元到期商业票据如期续发。这些是他的前任周可仁的功劳。
不过别忘了,这时亚洲金融危机刚刚拉开序幕两个月,那段时间五矿的业绩“尚不理想,有待努力”。而像当年的很多外贸企业一样,那时的五矿也免不了“什么赚钱投什么”的风气,先后投资了旅游、房地产等多个领域,后来媒体评论是“没什么方向,收效也不佳”。
从那时起,苗耕书开始了对五矿的整合之旅,他强势的管理风格也日渐显现。到了1999年,苗耕书开始不惜重金聘请罗兰贝格、麦肯锡、北大朴智、远卓等多家知名咨询公司来为五矿号脉诊病。在长达半年的研究后,罗兰贝格为五矿制定了一整套作战方针,即将整体业务划分成六大板块和两个业务单元,包括钢铁、有色、原材料、综合、金融和房地产板块,以及招、投标和国际运输。这在当时的大型国企中是鲜见的,曾为多家央企服务的李波介绍,苗对推行企业方针的执著,远远超过了其他一些企业领导人。
不过这些方针还有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以贸易为基础”的战略。在五矿传统的进出口垄断优势随着加入世贸组织而逐渐丧失的过程中,方方面面期望改变“以贸易为基础”的声音对苗耕书来说更是不绝于耳。不过直到职业生涯结束,他也没有改变这个“基础”。现在,五矿集团的网站上,在“发展战略目标”一栏下,仍然清楚地写着:以贸易为基础。据商务部的统计,2003年中国进出口额最大的500家企业中,中国五矿比上年跃升一位排名第6,其中进口53.21 亿美元,出口7.20亿美元,进出口总额为60.42亿美元。
苗的强势还体现在他的事必躬亲上。在凯捷咨询每年给五矿集团作的咨询报告上,到处是苗耕书圈圈点点的笔迹,李波说,改动之多之细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客户中,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一位与苗接触较多的业内人士说,像许多国企老总一样,苗的强势风格强烈影响着企业的发展方向。对企业来说,这种风格是不可缺少的,不过这同时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那就是苗的副手们几乎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
两个遗憾
在“以贸易为基础”的前提下,苗耕书开始筹划向矿产资源的上游过渡。2002年到2003年,五矿在钨、氧化铝的生产领域不时出手。到他卸任前的几个月里,五矿进军上游的动作可谓“风起云涌”。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苗开始广为媒体瞩目。
2004年9月18日,五矿集团和河北省邯邢冶金矿山管理局的重组大会在邯郸召开。重组后,邯邢局的整体资产无偿划拨给了五矿集团。当时苗耕书对媒体表示:“五矿和邯邢的重组仅仅是成功的一步。近几年来,五矿始终在寻找介入矿业资源的机会,我们在国内外都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五矿关于重组的目的有这样的解释:“尽管邯邢局给五矿净资产的贡献并不大,但是我们还是很看重,邯邢在人力、矿业开发方面专业力量很强,比如他们独立开发了北氵名河铁矿。而这恰恰是我们的弱项。
在这次重组后不几天,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出:五矿斥资50亿美元谈判收购加拿大国际金属公司诺兰达(Noranda Inc.)。这在当时被视作中国企业最大宗的海外收购案,也被认为是中国资源战略转型的标志,因为以前中国公司在海外多是直接收购资源而不是收购公司。苗耕书的猎物诺兰达是全球第三大锌生产商和第九大铜生产商,业务遍及世界各地,还拥有鹰桥镍矿公司(Falconbridge LTD.)59%的控股权。
这次收购在海内外激起了轩然大波,同时也经历了一波三折。先是9月双方兴致勃勃地宣布进行排他性谈判,把另外几家有意收购的海外矿业巨头踢到了一边。接着是加拿大国内媒体的频频质疑,直至加国总理出面支持仍不能平息。事情发展到11月,双方终因价格问题中止了排他性谈判。不过很快,五矿方面就表示,谈判仍在进行,事情仍有希望。到现在,这次收购仍然是处在等待下文的阶段。当时针对国际上,尤其是加拿大国内的质疑,苗耕书解释:“我们在评估这项可能进行的交易时,应用的是经过考验的严谨的投资模式。”
但无论如何,在卸任之前不能看到这次历史性的收购落实,将是苗退休后的一大遗憾。有消息说,苗退休后可能去全国政协任职,担任经济发展委员会的委员。
除去收购诺兰达,还有一件事让苗耕书感到有些遗憾,这是不为外界熟悉的。
李波向《中国企业家》介绍,苗不久前和他交流时曾坦率地说,人力资源体系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本应该花大力气做好的,但是在他的任内还没有解决好。李波说,这也是国有企业受到种种条件限制的结果,今后随着外部环境的逐步成熟,五矿应该尽快建立参照国际市场的人力资源评价体系。
继任者周中枢
苗耕书的遗憾要留待他的继任者周中枢来填补了。周中枢能否超越苗耕书时代的战绩呢?
熟悉他们的人士分析,苗耕书的风格更侧重于战略性、艺术性,他为五矿的发展开拓了大的格局。而周中枢更侧重实务,他可能在苗耕书开创的格局下把具体的事情做扎实。
不过今后五矿在周中枢手中的发展,也未必会如分析者所言,甚至可能令他们大跌眼镜。来看几句苗耕书和周中枢的总裁致辞(在上任去职消息宣布后,五矿集团网站上的总裁致辞就已经更换了)。
苗耕书:历经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沧桑,经过几代五矿人的执着奋斗,中国五矿集团公司已经发展成为在中国金属和矿产品贸易领域具有雄厚实力的大型企业集团。中国五矿集团公司决心以客户为中心,以市场为导向,提供全球化的优质服务。
周中枢:为了顺应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中国五矿以建设国际化金属和矿业集团为目标,正致力于构建完整产业链条,掌握关键资源,健全营销网络,提供增值服务,加快业务转型。
苗强调的还是“贸易领域”,而周已经在强调“完整产业链条”了。
53岁的周中枢的海外经历或许预示着五矿的前途:1988年至1990年,任南美五金矿产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2000年至2002年,任中国驻西班牙使馆经济商务参赞,2002年至2004年,任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总公司副总裁。
评论
凭什么让企业家“到点退休”?
文/本刊记者 杜亮
雷石东,维亚康姆CEO,82岁。默多克,新闻集团CEO,73岁。这两位近来频频现身中国的“高龄企业家”——用中国的官话讲,依然“奋斗在第一线”。即便是有全球第一CEO之称的韦尔奇也是到了66岁才“卸下了身上的担子”。
雷石东曾扬言,“我的字典里没有‘退休’两个字。”所以,他肯定没办法理解最近中国几位60刚刚出头的国有企业家因为年龄问题而被迫“下课”。在2004年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里,三位中央大企业的负责人相继接到了退休的通知。他们是中国五矿集团总裁苗耕书、中粮集团董事长周明臣、武钢集团总经理刘本仁。退休时,苗62岁,周63岁,刘62岁,均介于60-65岁之间。根据国资委确定的央企负责人60岁退休的基本原则,这三人已属于“超期服役”。
如果把企业当成一个生命体的话,应该承认,企业领导人的新老交替完全正常,毋庸置疑。可问题在于,凭什么规定“60岁退休”的大限?从三位企业家近期的表现看,还都处于活跃周期。苗耕书导演的海外并购不用说了,刘本仁正暗暗和宝钢角力,周明臣则直直白白地喊出了,“给我8年的时间,再造一个新中粮”的口号。可见他们的“激情”都没有衰退。这个时候,让他们下课,到底是“科学决策”还是“拍脑袋”定的?
当然,要说起依据,也不是一点没有。“60岁大限”其实比照的是国家对公务员退休年龄的规定。即,正部级,65岁;副部级,60岁。苗、周、刘三人所在的企业不仅属于国资委监管,而且是由中组部直接任命领导人的53家关系国家命脉的企业之一,按级别当属“副部级”。所以他们被要求60岁退休就变成了“正常的新老交替”。相信在180多家中央企业领导人中,以后这样“到点退休”的消息将不断传来。以刘东仁告退为始,钢铁企业大换班的苗头已隐然出现。
这真的正常吗?以国资委成立为标志的新一轮国企改革走到了今天,据说“成效显著”,可事实上我们还在用管理“行政干部”的办法来管理“企业家”,这能算是进步吗?行政管理企业模式的弊端不用多言。只强调一点,它会逼得企业家不得不追求“政绩”,企业发展怎么可能持久呢?
国外CEO的退休除了遵从企业家本人的意愿外,重要的是由董事会来决定企业家退休的时机。中国的中央大企业没有董事会,从决策权限上来讲,由国务院或国资委宣布企业家的去留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是否可以建立一个考评机制或者成立一个相关的委员会,客观地来考察一个企业家是不是适合在领导人的岗位上继续干下去,而不是去拿年龄卡人。让决策更加科学、更加透明,这理当是我们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