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没有“准生证”,依然缺乏银行贷款,东方希望投资铝业的境遇与一年前比并无改变。所不同的是,刘永行的行动突然加速
文/本刊记者 王志强
从郑州出发,沿着310国道一直往西,经过新安、义马,即到达三门峡市的渑池。这一路,正是河南大型电解铝和氧化铝企业分布最集中的区域。
东方希望集团的氧化铝项目即位于渑池县城东五公里处的天坛工业园区。2003年6月,东方希望集团联合河南黄河铝电集团(现已被天津中迈集团收购)、美国杰德金属公司和香港先锋全球投资有限公司等三家公司,在此投入45亿元人民币建设年产105万吨的氧化铝项目(见本刊2004年第2期《民企重型化》)。当时,东方希望占该项目51%的股权,黄河铝电集团持有24%股份,余下股份由美国杰德金属公司和先锋全球投资有限公司持有。
2004年4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宏观调控风暴”让大举投资铝业的东方希望资金链骤然收紧,被它们寄予厚望的三门峡氧化铝项目也被有关部门叫停。项目停建之时,正处投资前期,土石工程完成近半,前期投进去的数亿元资金已变成基建设备。如今,宏观调控渐成“过去时”,昔日曾牵动无数人目光的东方希望氧化铝项目的命运又如何呢?
急行军
雨不停地下着,路上一片泥泞。罗工也不打伞,急急忙忙抱着一叠工程图纸就往施工现场赶。一辆载满施工材料的大卡车从他身边经过时,溅了他一身泥水,这使得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尴尬。“如今甲方催得我们都快发疯了,即使下雨也不能休息。”罗工边走边对记者嘟哝着。
罗工是中国有色金属工业第七冶金建设公司(简称七冶)驻三门峡渑池“东方希望氧化铝”项目基地的一位工程师。七冶在三门峡承建的,是“东方希望氧化铝项目”的中枢工程——“氧化铝赤泥沉降系统”。几个月以前,罗就不断地接到上级的紧急通知,被告知要加快工程进度,“整个项目务必在年内完成”。不仅是七冶,负责电厂建设的山西安装公司,负责建设原矿槽工程的八冶、蒸发工程的九冶和原材料分解工程的十一冶的项目经理们在最近都不断接到类似的来自甲方的紧急通知。
2005年7月4日,《中国企业家》记者驱车来到位于渑池县东方希望氧化铝项目所在地,看到的是一派热气腾腾的建设场面。在面积达2000亩的偌大工地上,随处可见的是身着不同服装的施工队伍。据八冶一位姓马的项目经理介绍,不少单位已经在这个工地待命了一年——在东方希望资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撤退。
如今,东方希望三门峡氧化铝项目的土建工程已经基本完毕:两间长达500米、南北走向的巨型车间的基桩工程已经完成;建于生产车间后面400米远的一座中型火电厂,巨型烟囱尚未封顶,俯瞰着身边密如蛛网的电线和待装的送变电装置。
“目前三门峡氧化铝项目启动的,是东方希望年产量105万吨氧化铝的第一期工程,规划年产量40万吨,按照最新的计划,这个工程将在今年完成。”东方希望驻三门峡氧化铝项目的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据了解,按照刘永行的“梯度开发”构想,40万吨的三门峡氧化铝正式建成投产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包头“东方稀铝”项目也将启动第二期工程。
7月5日,记者从河南辗转来到东方希望位于包头的“东方稀铝工业园”。这个面积比三门峡氧化铝项目看上去还要大许多的工业园区比一年前显得更加整齐有致。东方希望一位人士告诉记者,一个月前,一位中央领导刚刚视察过这里,但由于资金问题和“配合”发改委的审批,这个电解铝项目的年产量规划已经由100万吨“瘦身”到50万吨。
盛夏时分,东方稀铝项目电解铝车间的作业温度在中午一度接近40℃,数十个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正操纵着机器,将暗红色的铝液从电解槽的末端口倒入一个个形状规则的容器里,这些铝液用水冷却后,就形成了一块块锃亮的扁方型铝锭。这些铝锭就是用氧化铝、稀土冶炼而成的电解铝。它们因形状颇似乌龟壳而被工人戏称为“乌龟铝”。
目前,东方稀铝开足马力每天大约能生产不到600吨铝锭。从2004年5月该项目被一度“叫停”后,一期工程陆续进行了两次扩建和产能提升,全年的总产量已经增加到24万吨。虽说这个数字已经基本达到一期工程原定的产能目标,但它仅仅相当于东方希望包头电解铝项目原定总产能的1/4。如果加上山东希望信发铝厂的16万吨产能,东方希望电解铝年产量约在40万吨左右。
《中国企业家》了解到,算上35万千瓦的自备电厂,东方希望在包头电解铝项目上的第一期投资已经超过37亿元;号称投资25亿元的电解铝、发电厂二期工程和年产量2万吨的赖氨酸生物一期工程建设近期也有启动的迹象。东方稀铝办公室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为二期工程配套的变压器房主体工程已经基本完毕,下半年将启动二期的电解槽安装工程。”
仍未“摘帽”
虽然施工进度催得紧迫,东方希望在上述两个项目的宣传上仍然相当低调。知情人士透露,个中原因,还是因为东方希望这两个项目至今仍未获得国家发改委的核准。按照目前的投资体制,投资3000万元以上的项目就需要国家有关部门审批,东方希望铝电一体化项目到现在已经投进去40多亿元,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东方希望一位熟悉内情的人士说,“报告打了好多回,就是没通过!”。“主要是两个部委(国家发改委和国家环保总局)相互推诿,”该人士称:“找到发改委的时候,要我们先找环保总局、通过环评才行;去环保总局申请环评时,又被告知,还需要发改委的立项。”
在国有银行一统天下的时代,固定资产投资项目没有“准生证”,意味着贷款基本无望。“铁本案”和“建龙案”发生之后,银行对地方政府支持上马的、民营资本投资的重工业项目普遍紧缩银根,已经在相当大程度上导致了东方希望集团的融资受阻。那么,刘永行为何还要“争分夺秒”地冒险上马40万吨的三门峡氧化铝项目呢?
在国内,由于目前中铝对氧化铝的开采和供应实行垄断经营,氧化铝价格近年来一路疯涨,导致独立的电解铝生产企业出现罕有的“全行业亏损”,即便拥有“铝电联营”优势的电解铝企业日子也不太好过。只有中铝这样打通了电解铝上下游产业链,同时拥有火力发电、氧化铝、电解铝生产厂三位一体的企业集团,才能够通吃产业链上的大部分利润。刘永行在铝业上想要达到的就是中铝“三位一体”的境界。
目前,东方希望位于包头和山东合计40万吨产能的电解铝项目,所需的氧化铝一直从中国五矿集团公司旗下的五矿有色购得。截止到今年6月底,国产氧化铝的现货价格仍然在4400元/吨的高位上盘桓。虽然东方希望与五矿有色签订的是3700元/吨的长期供货合同,但从长远来看,如果上游原材料供应不摆脱受制他人的局面,东方希望电解铝的产能扩张得越快,风险也就越大。
不仅仅是东方希望,目前中国147家铝厂中,拥有一般贸易进口资格的企业只有8家(中铝、五矿以及6家电解铝企业,业内俗称“2+6”),加上最近刚刚获批的12家,目前国内拥有一般氧化铝贸易进口资格的企业达到了20家。其它电解铝企业要想获得进口氧化铝资源,只能从这20家企业手中购买。知情人士称,20家企业中,直正具备氧化铝进口权的只有中铝和五矿两家,其实18公司只是“名义上”拥有进口权,实际上仍需从这两家公司手中购得批文。
东方希望一位不愿具名的高层透露,三门峡氧化铝项目从2003年6月启动到今年,一拖再拖的现状令集团位于包头和山东的电解铝项目饱受原材料供应紧张与成本高昂之累。因此,在今年2月击退了对此项目控制权觊觎已久的中铝之后,东方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筹集了三门峡氧化铝项目一期工程所需的资金,使项目重启。该项目大约投资在“15亿元到20亿元之间”,项目正式投产后,将使东方希望电解铝生产原料供应紧张的状况得到缓解。
资金悬疑
与成为“先烈”的江苏铁本和宁波建龙比起来,刘永行还属于幸运者。
东方希望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谈到,在它们的三门峡氧化铝和包头电解铝项目陆续重启之后,目前还没有听到有关部门表示要对其进行干预的信息。东方希望按照“边设计、边施工、边报批”的方式突进,仍然具备在数年时间内迅速启动铝电一体化大型项目,并成为中铝强劲对手的可能。
从2002年入主山东信发铝业至今,刘永行对外显示的,一直是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而在银根收缩、融资困难之际,刘永行体现的则是一种坚强与不服输的韧性。按照刘的逻辑,投资高达100多亿元的铝电一体化将成为东方希望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由“圈外人”变成“圈内人”的契机。
从产业链上下游次序和资金的先后安排来看,投资15亿元的三门峡氧化铝项目一期工程肯定会先于其包头电解铝项目的二期工程建完,而一旦三门峡项目建成,东方希望位于包头的电解铝扩产需要投入的资金将达25亿元以上。但经记者多方打听到,由于未获“准生证”,目前东方希望并没有从国有银行获得融资;此外,虽然有一些产业基金(比如中科招商)和国外投行(如高盛)曾经与刘永行接触过,但因为风险问题,并没有真正放款。因此,刘永行的资金压力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
据说,崇尚“单干”的刘永行正在采用自力更生的筹资手段:比如“一边建设,一边套现”。具体说来,就是用先期铝锭销售所得的收入进行下一轮产能扩充;还有,用饲料来为作为第二主业的铝电项目造血。据了解,东方希望三门峡氧化铝一期工程投入的资金目前没有其他股东投入,皆由东方希望位于各地的饲料企业筹集。但这种自行筹款的做法已经引起业内人士的质疑:在前期电解铝产能一时还上不去的情况下,利润稀薄的饲料业能承担起铝电项目的投资之重吗?
客观上讲,与中铝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没有项目“准生证”和氧化铝进口权的东方希望目前仍然是一个铝业的“圈外人”。在目前的产业和政策环境中,刘永行的不改初衷固然有令人钦佩的一面,但是也包含有太大的无奈:因为投资了这样一个高准入门槛和低退出可能的行业,他几乎无法放慢和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