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种代表贵族生活方式的高级定制时装，也许有一天它真的会从收银台直接进入博物馆。到了那个时候，一个时代就真的结束了
文/本刊见习记者 雷晓宇
8月27日下午的中国美术馆一楼大厅，完全可以用“喧哗与骚动”来形容，开到十足的冷气也不足以降温。虽然场面稍显混乱，但还是为这场为期23天的展览开了一个好头。这是法国高级时装的“国服”品牌克利斯汀·拉夸第一次正式和中国人见面。在展览中所呈现的繁复、奢华又天真的美，正如拉夸一个月前的巴黎时装展的名字，是一次“衣箱里的梦幻之旅”。
为什么是拉夸？
这场名为“克利斯汀·拉夸，对话！”的时装展，是2005中法文化年的8个闭幕展之一，也是惟一一个进入博物馆内的时装展。时装文化固然是不折不扣的法国情调，但是法国著名的时装品牌那么多，为什么选择并不为人熟知的克利斯汀·拉夸？在活动现场，不时有路过的游客向记者打听，拉夸是谁？事实上，即使在欧洲，这也是一个少数人的时装品牌，知道的人不多，而知道的人，几乎都有难以抑制的自得。
“为什么选择拉夸？WHY NOT？（为什么不呢？）”法国驻华使馆公使参赞郁白说：“他是那么风趣、高贵和艺术化。”
而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法国使馆的文化官员伊夫·萨布里说：“拉夸无疑是最能代表法国文化的本土设计师之一。”
这个“之一”可能是谦辞。事实上，在时尚产业全球化的今天，克利斯汀·拉夸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完全由法国人设计操作的高级时装Haute Couture（高级定制时装）品牌。和它相对的概念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流行服饰或者成衣，前者相当于“概念衣”，为后者和大多数人的日常时尚提供灵感。伊夫的助手孙丽告诉记者，本次时装展上的64件服装和配饰几乎都是全手工制作的高级时装——“只有这件缀鲜红色方形亮片的风衣是成衣，惟一的一件成衣。”
“高级时装是一台演给贵妇们的戏，它是典礼、杰出、繁复、华贵和精致的聚会。”著名时装设计师UNGARO曾经这么评价。2004年，孙丽曾经有幸参加过拉夸的一次高级时装展，“坐在台下第一排的都是阿拉伯的公主。全世界有能力消费高级时装的也不过是固定的那么3000人。”这次来华参展的拉夸时装中，最昂贵的是一套粉红色带褶皱的时装——淡粉红和白色相间的粗条纹上衣、绉纱的中裙、全部手工缝制的碎花褶皱长外套。单单从外表来看，很难相信这套衣服能值那么多钱：5.7万欧元。有一位观众评论说：“不知道这个价钱对于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有励志作用。”
另外一件有故事的展品是一个华丽的面具。上个世纪麦当娜在巴黎开演唱会的时候请拉夸专门定做的：黑色针织面具底，上面缀满了各色宝石和羽毛，看起来诡异又性感。
这些并非是最能体现拉夸设计风格的作品。拉夸是一个有蕾丝情结的法国人，这一点在几乎所有的参展时装上都有体现。在展览的宣传资料上出现的就是一件代表性的晚礼服：黑色的针织紧身上衣配黑底紫花蕾丝的鲸骨裙子，腰间有金色的缀宝石链子。“法国人的蕾丝就好比中国人的刺绣，都是国粹。这也是选择拉夸来中国展出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对蕾丝的运用是最富于法国情调的。”孙丽说。
除了法国味，展览现场能够让人强烈感受到主办方的良苦用心，那就是，一种见缝插针的中国味。伊夫指着一件红白中式花纹的丝绸袍子来解释展览的“对话”意义，并表示：“这不过是比较直观的中国元素罢了。”在展厅的另一个角落，有三套礼服被摆在一起。它们都是拉夸10年前的作品：高领、长袖、旗袍一般贴身、精致的暗色刺绣和蕾丝拼贴……这些元素造就出一种呼之欲出的东方色彩，和背后墙上的一张巨幅苏州桃花坞年画形成了有趣的对应。
擦亮古董的人
这次展览多少是有遗憾的，因为灵魂人物克利斯汀·拉夸并没有到场。他甚至没有来过中国，而原因也是博格坎普式的——他害怕坐飞机，“对此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惧”。这个法国南方人，有着浓密的眉毛、丰厚的嘴唇，从照片上看，眼神是咄咄逼人的，有点像个陆军军官。再联想到西方时尚界给他的“太阳王”的霸气封号，这个软弱的怪癖倒是叫人意外。
孙丽可能是当天为数不多的一个和拉夸本人有过接触的中国人。2003年，孙丽在法国留学，认识了来大学演讲的伊夫，又通过伊夫认识了拉夸。“第一次见拉夸是在2004年春天，我去他的办公室。当时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他是大师。我非常紧张。但是他的样子出乎意料的和气。他不像CHANNEL的设计师卡尔·拉格菲尔德那么舞台化。他非常生活化，甚至穿着一双匡威的运动鞋。他还会亲手烤蛋糕给我们吃。”
孙丽所认识的拉夸是个纯粹的、好脾气的艺术家。 这个学艺术出身的设计师、前博物馆馆长，也一直不遗余力地在他的设计中体现自己的审美趣味和艺术取向，并因此大获成功。
因为出道于“拜金十年”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拉夸的作品以风格颓废奢侈的晚礼服闻名。这种风格体现在颜色、材质和手工上。当CHANNEL和DIOR都执着于单调的黑色、白色和蜡笔色的时候，拉夸从来不吝于大胆使用那些最热烈的颜色：灿烂的金黄色、变幻的褐色、生动的鲜红色和闪闪发光的粉红色。这种色彩组合方式叫人想起洛可可时代的画家布歇和古典时代的安格尔。他处理黑色的方式别具一格。别想在拉夸这里看到拘谨的黑色，他的黑色里面总会加入另外一些跳跃的色彩，或者靠质地的拼贴来打破僵局：比如黑色丝绸和黑色蕾丝缝起来的束胸内衣。除了不同布料的组合，贵重又奇特的原材料经常在拉夸时装里出现：松绿石、珍珠、特制羊毛，甚至古威尼斯金币。另外，拉夸的高级时装一直坚持纯手工制作，平均一件时装要耗费2-3个月的时间。这些人工大部分耗费在褶皱的处理上。
拉夸作品中大量装饰性细节和巴洛克复古款式，使他获得了“擦亮古董的人”的称号。拉夸自己倒不以为然：“我更乐意被看成是一个斗牛士、一个对异域文化深深着迷的怀旧裁缝、一个老在自己阁楼里和时尚博物馆里闲逛的人。”
这位伟大的法兰西裁缝，最近处境不妙。今年1月，就在他的“2005春秋时装秀”举行的第二天，他的母公司、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集团LVMH宣布，将以200万欧元的价格把这个品牌卖给美国财团FALIC。LVMH声称，此前的18年里拉夸品牌都没有让投资方获得期望的利润。
媒体对此的反应成为两个极端。时尚杂志编辑直截了当地说：“拉夸他没戏唱了。”又有人为他抱不平说：“即使和那么些坏脾气的人合作，拉夸还是成功地操持了他的服装秀，还是如此成功的一次服装秀。这简直是个奇迹。”拉夸则以一贯的好脾气说：“标签变了，但是时装的内涵不会变。这种事情如今太普遍了，这是一个重新定义奢侈品的年代。”
的确，在工业化和商业化的时代，即使是女人穿的衣服也争先恐后地进入了垄断秩序中。拉夸原来所属的LVMH集团，在过去的5年里卖掉了25个品牌，整合成为一个拥有50个品牌的奢侈品零售王国。尽管拉夸的年销售额曾经达到3500万欧元，但是去年一年它就让公司损失了20万欧元。出于利益驱动，它被放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电影《俄罗斯方舟》的结尾，贵族们冲出舞会大厅，走下楼梯，渐渐隐退在历史视线之后。拉夸的时装代表了一种贵族的生活方式，也许有一天它真的会从收银台直接进入博物馆。到了那个时候，一个时代就真的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