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说的还不是创新,而是一个改革者的耐心
文/刘建强
赵武灵王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赵胜的父亲。在民间,平原君大概要比他爸爸有名,或许得益于太史公“翩翩浊世佳公子”的赞语。其实,老赵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老赵名雍,即位的时候,距离他的先祖三分晋国有其一已逾百年。其时正当战国后期,诸侯兼并之势加剧,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冲刺。赵国四周强敌环伺,除秦、韩外,尚有胡人屡犯边境,就连中山这样的小国也成了赵国的心腹之患。如果把赵国视作一个公司,那情形就是市场日益萎缩,不行变通必死无疑。
赵雍十五六岁执掌国祚,二十年后开始变法图强。他察看了赵国四境,对穿胡服善骑射的胡人大感兴趣。与夏天着裙冬天衣袍上阵披挂重甲的国人相较,那些短衣襟小打扮的少数民族男女看上去英姿飒爽。他最大的发现是,胡人的骑兵远比汉人的战车灵动,征战中占尽便宜。“我要短衣襟小打扮。”老赵像是吃了一个秤砣。
在满是汉族员工的家族企业里引入胡人时装,就像在国企里引入民营机制,其难度老赵不用想就知道。为了心里有底,当即召来重臣肥义一诉衷肠。肥义姓肥,身体却不胖,言简意赅,老赵深受鼓舞。他说的是:智者见于未萌。他又说: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不谋于众可以,但是不跟一块儿创业的家族成员商量万万不行。他们思想不通,执行必然不利,改革只怕也就是说说而已。老赵决定先拿自己的叔叔公子成开刀——这老头儿德高望重,振臂一呼,事半功倍。
“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我老了,又病得厉害,不能当面诉说情怀。”公子成对赵武灵王派来请他穿时装的小伙子说。侄子是当家人,明着不能反对,装病总是可以的。老头儿有自己的理论:“我们中原是什么地方?聪明人物都在这儿啦。地大物博,文明昌盛,光听说外国人到咱们这儿来参观学习,没听说反过来的。短衣襟小打扮?那叫什么玩意儿。”
老赵知道这老儿难缠,早有准备,上门探病:“你老好点儿了吗?”公子成当即咳嗽起来。“我来跟您谈谈时装的问题。您说穿衣服图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舒服便利吗?同样,咱们制定规矩,肯定不是为了给自己使绊子,而是为了办事方便。只要是对国家人民有利的,不合老规矩有什么关系呢?不知道的不瞎怀疑,意见跟自己相左的也不轻易反对,这才是追求真理的正确态度。您所说的是老规矩,我所讲的是让老规矩更科学、更人性。咱们的马拉车,人家的马骑在胯下,胜败不战自明。咱们引进时装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打仗实在方便啊。”
老头儿原以为让自己穿时装就是为了赶时髦,现在恍然大悟。他也不是不知道骑兵的厉害。当下也忘了咳嗽:“我穿,我穿,我看谁敢不穿?”
还真是有敢不穿的,赵造就是其中一位。他的说辞听起来理直气壮:“做臣子的不该有丁点儿隐瞒忠心,做国君的也不该遮蔽言路。我虽然不聪明,但是请让我表表忠心。”这种人脑筋确实不容易拐弯儿,但是心里干净无私,比之曲逢谄媚之辈可爱许多,所以思想工作不做也是不行。“你尽管说。”
得到老赵许可,赵造开讲,大意跟公子成相去不远,再三强调三皇五帝传下的规矩不能改,奇装异服则心志不正,习俗邪僻则人心惑乱,咱们可不能跟不开化的蛮夷有什么瓜葛。
“小赵,你看,是这样,古今风俗都不一样,你说要照哪个朝代的来?法度规矩,合于时宜而用,不能够拘泥。夏商两代衰亡之时,礼法制度倒是没有改变,还不是一样灭亡了?照你的说法,人家不开化,就处处不好?邹鲁之地是咱们文化的正宗,不穿奇装异服,难道就没有违法乱纪的了?吴越地处蛮夷,就没有一个聪明人了?死照着教科书上写的方法开车,能开好吗?”最后这句话对赵造影响甚大,他最近的偶像驾校教练就是这么说的。
赵武灵王舌战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公司里看到了打扮精干的员工。胡服是为了骑射,之后,赵国开始操练自己的骑兵,当大家看到胜利接踵而至的时候,已经深深爱上了短衣襟小打扮。
这故事说的还不是创新,而是一个改革者的耐心。一国之君,当然可以指斥公子成老朽,可以对赵造杀无赦,这样的人,我们一般称为独夫。
接下来,我们还要讲讲改革者老赵晚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