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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企业进军大陆为什么要选择“L形投资”？“影子武士”台商会成为日企的“终结者”吗？
文/本刊记者 丁 伟
彼地的“黄金组合”到此地“重新组合”是何等情景？2004年初，日本伊藤忠、朝日啤酒与中国台湾顶新集团合资成立新公司，以进军内地功能型及咖啡饮料市场，《日经BP》提出一个商业话题：“日资和台资的合作是否会成为一种新的成功模式？”众所周知，在日产汽车重新进入中国以及与东风集团合资的过程中，台湾裕隆扮演了绝不仅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角色，台湾《远见》杂志认为，“从以往的代工OEM到如今的创业伙伴，台日企业的合作关系发生大逆转。”
台日企业新同盟的时代真的来了吗？经过了“失落的十年”的日本企业，为什么要选择“L形投资”—即从东京到北京的直线投资不见得有效、而通过台湾再到大陆会事半功倍？作为曾经站在日企背后的“影子武士”，台湾企业会最终成为日本企业的“终结者”吗？
令商业人士稍感尴尬的是，把台日企业“捆”在一起谈论或评价，是一件敏感而又微妙的事。尽管所谓的“绿色商人”某某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关于“中国制造”对于“日本制造”的威胁争论也几近平息，但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台日企业人士对“台日企业新同盟”的话题都避之惟恐不及。顶新旗下的康师傅总经理腾鸿年以公司是香港上市公司为由说他不方便评论与伊藤忠、朝日的合资；福特汽车中国副总裁许国祯说这不是他的职位所能谈及的问题—大陆福特整合两岸福特（台湾是福特六和）的制造和销售工作；台湾裕隆更是掩映在东风、日产的背后难以觅其芳踪。
数字已经说明一切。据日本交流协会提供的资料，2000-2002年间，台日企业联盟在大陆的投资案有63件，2003年上半年就有17件合资案，占同期日本投资大陆（共155件）的10％，大都分布在电子制造、汽车、食品饮料以及能源等行业。
台日企业新同盟的现象还将持续升温吗？中国市场的吸引力还将促成哪些“黄金组合”？
联姻经典
对于去年新上任的松下中国董事长伊势富一来说，终于成立独资公司的松下中国告别了“过去是一盘沙”的状况，其下53家公司、其中制造企业43家“现在是一盘棋”。不过鲜为人知的是，松下在中国一直有一枚重要的“棋子”，即由台湾松下1992年在厦门投资的厦门建松，这是日本松下在全球惟一没有外派管理层的海外工厂，采取台、日和大陆三方优势相结合的经营模式，堪称松下在中国的模范工厂。自它成立十余年来，它的营业额成长了十倍，而它并不满足于单纯的制造活动，2004年2月，厦门建松整合原来分散的两个工厂并迁移集中到火炬高技术开发区，从而搭建起台湾松下在大陆销售、开发和制造方面不同层次的分工体系。
在台商聚集的昆山，由日本丰田与台湾六和机械创建于1994年的六丰机械是丰田铝圈的重要据点，而六和是台湾最大的铝圈制造厂，预计2008年将年产1千万个铝圈，届时将成全球第五大厂；其在大陆超过十座工厂，并先后在2003年12月与丰田开办在全球的第四个叉车厂，2004年1月又成立生产汽车冲压模具的六丰模具，3月双方还与日本中央发条合资成立昆山中和弹簧公司……这些都将进一步扩大丰田及六和在中国的汽车相关业务。
在东风、日产合作关系中不可或缺的裕隆更是一个经典案例。裕隆董事长严凯泰说，“我的主要定位是帮助日产车改良，更适合中国人来用，我称之为‘移动价值链的领导品牌’。”裕隆与日产已有二三十年的合作，对品质、成本要求非常清楚，并且有很强的消化、创新能力，比如裕隆将日产Sentra改成淡色装，改Altima的车尾，将Cerifo改成Teana都很成功，据说日产社长戈恩就是在内地考察时看到由蓝鸟改成的风神大获成功才重燃决心的—裕隆与东风合资的风神曾经是国内汽车业的增长奇迹，也是东风投资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之一。
不单是日企需要台商，就连福特、通用等也都考虑语言、文化背景的落差，采取同样的策略，借助于台湾企业福特六和、台湾通用及国瑞等向大陆提供支援。据台湾《工商时报》报道，福特六和大力投资研发新车型—翼虎就是福特畅销的SUV产品Escape在台湾的改版，相关的35家零部件公司还通过策略联盟的方式配合福特六和进军大陆市场。
日本NHK财经节目曾经探讨日本企业如何降低在中国的投资风险，结论是“与台商合作最没风险”。最突出的例子是台湾亚洲光学先后与16家日本企业合资，其中包括与佳能；1990年设立的佳能珠海厂一度生产状况不好，效率难以提升，最终与台湾亚光合资成立联合光学才得到改善。日本全佳便利店与台湾全佳及顶新结合，希望在2010年前在华东地区铺满3000家。
需求何在
向中国市场销售产品是所有日本企业的梦想，但它们最头痛而且极不擅长的就是销售及网络，因此将销售委托给台商，正成为日企攻占中国市场的常用手段。伊藤忠和朝日将使用康师傅在内地“仅次于邮政和铁路”的销售系统，Kikkoman酱油厂的伙伴企业是台湾的统一企业集团，做冷冻食品的加卜吉把销售委托给台资的龙凤食品集团，后者在中国31个地区拥有营业网点，冷冻食品高居市场份额榜首。
虽然日本品牌很有影响力，但它们在中国的具体战术却往往慢半拍。一家日本物流公司的董事总经理评论自己的同胞说，他们总用日本方式理解市场，不信任本地员工。已将台湾企业视作自家人的日本三洋食品（两次注资康师傅，占上市公司60%以上的股份），却高度评价台湾企业的营业能力，“台湾的学校教育使用的是汉语，管理人员可以在中国没有语言的障碍；人际关系很广，在把握不同地区的需求特点方面也比日本企业出色。”
中国最大的方便面生产商、据说它还是最大的瓶装茶生产商—康师傅在全国建立了庞大的物流网络，有55万销售点，4000名营业人员，可覆盖400多个城市及700个乡镇，与各商场也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这是康师傅副总、台湾人腾鸿年1998年亲自操刀“通路精耕”计划的成果。尽管谈及台日企业同盟比较敏感，腾鸿年仍然认为相对于内地的企业来说，台湾企业对国际规则更加了解，而相对于日本企业来说又熟悉中国市场。目前台湾大企业的掌门人多是台湾“光复”之前出生，大多会日语，受到日本文化的影响，台湾与日本之间地理位置接近，也使得台日企业发生联系。
在顶新与伊藤忠、朝日啤酒的合资案中，落后于三德利、麒麟饮料的朝日将康师傅品牌推向前台，自己则在幕后负责生产管理、商品开发。伊藤忠认为，“未来中国将与日本一样会走向买水喝的时代，因此投资与水相关的企业意义非同寻常”，它2002年就与康师傅结成策略联盟，交换信息，并就一些行业项目共同投资。所谓一石三鸟，事实上，这起与日方合作、被命名为“Luxery Car”（豪华车）的项目也反映了康师傅自身的策略转变。2002年下半年JP摩根香港公司就承担了替康师傅寻找“另一位”的任务。2003年11月，三方的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得到了3.8亿美元的资金、朝日的研发技术和伊藤忠的贸易平台，康师傅饮品力争进入行业前三名。
2003年下半年国际市场上棕榈油涨价，国内方便面受之波动，但康师傅淡然处之，原来伊藤忠在马来西亚有一家合资棕榈油厂，它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向康师傅供应。
以本地化贴近、销售网络制胜的台湾企业也需要日本的技术力量。比如康师傅方便面中“含油量可靠度分析”的课题就是通过三洋提供的机械阀调整法解决的。20世纪90年代，裕隆试图研制自己品牌的车，日产决然停止向裕隆输出车型，两代新的产品都没有给裕隆，裕隆立即捉襟见肘，市场份额大跌。裕隆不得已重新与日产修好。在东风、日产的版图中，裕隆也占不到主导地位。
变数
在具体的合作方式上，台日企业之间一般采取相互持股50%的方式。由于利益关系，任何的同盟都会是一把“双刃剑”，合作已久、关系紧密的台日企业也不例外，它们构成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张力。日本企业不甘心承认自己的不足，台湾企业当然更不会“授人以柄”，这就是相关人士不愿出面接受采访的心理原因。何况中国市场的新情况迫使它们的关系不得不作出某些改变。
台湾业者深以自己的制造及行销能力自豪，与日本企业的关系也从过去要仰其鼻息到如今可以平起平坐了，以往台商是日企的“影子武士”，现在则站在了前台，甚至会在某些领域取而代之，成为日企的“终结者”。
而对于日企来说，如果台商的附加值不再那么明显和必要，自身的核心竞争力和独立性也不“长大成人”，那么终有一天会被日企踢开。
比如2005年底中国将对外资企业放开进口权和销售权，正调整营销体系的松下、佳能还需要其厦门、珠海厂的台湾伙伴吗？
“共生是我们的理念，无论在哪里，我们都应是一家受欢迎的公司。”2004年4月8日，佳能全球总裁御手洗士夫在上海EXPO 2004展览上声称。4月9日，耗资1亿美元的苏州新复印机工厂正式开业，在佳能全球最大的这个工厂中，佳能把提高效率的细节达到极致，通往厂区的走廊上装有传感器，用来测量2500名员工的行走速度！要知道，日本企业一直力图解决进入中国市场的速度问题。
裕隆更是一个典型。日产占有裕隆25%的股份（去年双方又成立新的合资公司），裕隆占有广州风神40%的股份（东风占60%），日产与东风则是各50%的全面合资，这样的股权关系及背后的技术、管理合作决定了三方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不在台面上的博弈。在2003年6月由东风与日产新合资公司生产的阳光下线仪式中，看不到裕隆的人，东风裕隆打造了4年的风神标识也渐消失，裕隆也没在东风汽车有限公司中持股。东风总经理苗圩表示：“有人说裕隆淡出了，这不是事实，它会和风神从东风汽车有限公司的统一核算中按其贡献率获益。”
简单地说，就是代工费，由台前转向幕后角色的裕隆利益似乎并未受损。但有裕隆高层反问：“难道裕隆甘心仅仅做委托加工吗？”裕隆大陆首席代表吴昌霖说，裕隆有着比东南汽车（那又涉及到日本三菱、戴姆勒-克莱斯勒与裕隆旗下中华汽车的复杂关系）更大的野心，欲跻身大陆前五大汽车公司，中华汽车甚至将目标定为2005年，希望两岸年产量合计达到30万辆。然而，裕隆暂时还没有整合大陆汽车业务的能力，目前主要是与东风合作，并在配套体系上提供弹药。
另外台湾制造也有限度。为什么每三只手机就有一只的诺基亚不像摩托罗拉那样交给台商代工？外界通常只注意品牌，但诺基亚有世界上最低成本的制造能力，毛利率曾达到40.5%（台湾PC业约10%），每支手机的产销成本114美元，远低于摩托罗拉的139美元。诺基亚偏不让郭台铭或李耀代工，鸿海为了争取订单使出浑身解数，在北京星网诺基亚厂边、甚至东欧的布达佩斯打造数十万平方米的组装厂但都未果。
在台日企业新同盟的趋势中，中国企业也并非无所作为，正是中国企业的迅猛成长使得台日企业组合在一起，也重新筑成了全世界制造业的四极—美国、日本、台湾地区和中国大陆。在疑问裕隆是否在东风、日产新体系内消失的同时，绝对不能忘了东风所扮演的强势角色。中国企业也已有很多与日企、台商合作，商业界一直存在着“中日台企业新同盟”、“中美、中欧企业新同盟”的现象。
台日企业同盟表（部分）
合作时间 合作双方 内容
1990年 佳能在珠海投资，后来与台湾亚光合资成立联合光学至今投资总额16988万美元
1992年 台湾松下在厦门投资成立厦门建松2004年2月，厦门建松整合其两个工厂，堪称松下的模范工厂
1994年8月 日本丰田工业与台湾六和机械、日本通商丰田工业（昆山），总投资3000万美元
2003年 东风、日产全面合资台湾裕隆不会淡出，也不仅仅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角色
2003年12月 日本丰田工业与台湾六和机械丰田工业（昆山）叉车厂，在原昆山公司的基础上追加100万美元
2004年1月 日本伊藤忠、朝日啤酒与中国台湾顶新集团，各50%股份新合资公司进军内地饮品市场，项目被称为“Luxery Car”（豪华车）
2004年1月 日本丰田自动织机（35%）与台湾六和机械（65%）六丰模具，前身是2003年6月六和冲压模具工业，投资700万美元
2004年2月 日本板硝子与台湾亚洲光学合资厂在深圳，这是亚光与日企合资的16家公司
2004年3月 日本中央发条(75%) 与昆山六丰机械20%、丰田通商5%昆山中和弹簧公司，注册资本186万美元
2004年上半年日本全佳便利店与台湾全家以及顶新希望在2010年前在华东地区铺满3000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