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卖掉新浪已经不是一个有待证实的消息，虽然花落谁家仍不可预期，但一场中国门户大变局将不可避免
文/本刊见习记者 程苓峰
并购新浪的消息再次搅动中国互联网业。8月25日，中国一南一北两大媒体同时发布“雅虎与新浪密谋合并”的消息。在中国互联网众多业内人士看来，数家公司参与新浪合并的消息都已不是有待求证的传闻。
在中文网络股中，被摩根士丹利称为“中国互联网的最佳代表”的新浪，其营收和利润双双最高，业务线最为宽泛。新浪新闻在网络媒体中形成了近乎垄断的优势，被业内誉为“中国互联网中的央视”。
长期以来，股权分散、董事会派系纷争不断的新浪始终不能摆脱被收购的阴影。近几个月来，新浪最大单一股东段永基加快了四通转型保健品行业的步伐，出让新浪股份被迅速提上日程。不仅雅虎等国际巨头对其垂涎，新浪自身也在寻求下家。网易、盛大甚至腾讯，都有可能随时进场，成为主角。
无论最终胜出的是雅虎、网易，还是盛大，一场中国门户网站大变局不可避免地开场了。
卖掉新浪
作为中国最出色的门户网站，新浪的地位和业绩有目共睹。不过，它天生所具有的缺陷也依然明显：一个由资本而非创业者主导并派系纷争不断的董事会。
1993年，王志东在四通段永基资助下创建四通利方。1998年，四通利方与台湾华渊资讯网合并，新浪成立。自此，大陆系和台湾系在董事会和管理层中的对峙局面始开始形成。而创始人王志东的股份因融资和合并而不断稀释，主导董事会的是段永基、陈立武等资本老人。
上市后，新浪董事会前5位股东是陈立武（13.3%）、段永基（10%）、王志东（6.3%）、姜丰年（5.7%）和曹德丰（4.6%）；形成多位大股东并存的局面。而台湾与大陆的两个派系、资本与实业的两种经营思路，始终使董事会处于难以平衡的权力纷争之中。
派系纷争的直接表现，便是其CEO三易其主及“两宫”联合执政。从1999开始，新浪四次出现联合执行长、运营长甚至董事长的对峙局面。目前，段永基与华渊老人姜丰年分享主席一职，而台湾人林欣禾和大陆人曹国伟同任COO。今年，CMO张莅政、CTO严援朝、副总裁王欣相继离职。
在此背景下，新浪的管理框架一直保持割据状态。横向上，华东区同台湾合一，华南区同香港合一，华北区同北京合一；纵向上，分为Sina.com、Sina.net、和Sina Online三块业务。分析人士表示，这种矩阵式管理结构反映出派别较量的痕迹，又反过来对统一管理形成掣肘。
2001年6月，走实业路线的创始人王志东被主张资本运作的董事会辞退，具有投资银行背景的茅道临接任CEO。数月后，新浪与阳光卫视实现股份互换，段永基携盟友吴征入主董事会。一位IT评论家说，王志东离开后，新浪董事会再没有强势的实战派代表，只剩一群资本玩家。
动荡的人事斗争使管理层无力集中精力进行业务创新，开始更多通过并购扩张，以迎合董事会的偏好。2001年9月至今，新浪先后进行了6次大型资本运作，尤其对已具规模并盈利的公司进行并购。正是这种“以现金买收入”的模式不断推动其业务规模增长，使新浪快速成为门户网的领头羊。
但这种缺乏内在创新的规模增长并不被资本市场认可。即使新浪营收在今年第二财季达4900万美元，整整两倍于近年从未出手并购的网易，但两者在纳斯达克的市值却一直持平。
于是，在动荡中残喘数年的股东不断套现。自2000年新浪上市到2004年4月，新浪董事会和管理层集体持股由50.3%下降到15%。其中，大股东陈立武和曹德丰，以及前任CEO王志东和茅道临几乎全部套现；联席董事长姜丰年和段永基套现过半。包括CEO汪延在内的现任管理层，股份则极为稀少。
至此，“看空”新浪的气氛凸现无余。一位观察人士说：“网易是丁磊的，搜狐是张朝阳的，盛大是陈天桥的，你也需要回答新浪到底是谁的。”事实是，谁都有发言权，但谁都不控制新浪，所以没有人为新浪负责。
今年4月，新浪增补两位董事，陈晓涛来自要“从IT转型保健品”的四通；而另一个，则是以企业并购见长的投行人士张颂义。股权极度分散的新浪，已经搭好了由第三方强势入主的戏台。
雅虎还是网易？
雅虎与新浪之间时断时续的谈判，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这虽是业内人士共知的事实，但却无人了解这段“两情相悦的姻缘”迟迟没有落地的真实原因。
雅虎中国公司的一位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示：收购新浪符合雅虎逻辑。雅虎喜欢用并购来弥补自己的弱项。在台湾，当无法与本土网站抗衡时，雅虎买进了排名第一的奇摩网；面对Google，雅虎用数十亿美元的并购推出自有的搜索技术。去年11月，重新重视中国的雅虎以1.2亿美金拿下中文网站3721。
今年4月，杨致远在北京调侃“在中国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不过，3721的网络实名业务完全不能满足雅虎的门户冲动。作为强势媒体的新浪具备宽广的业务线，是雅虎成为中国首席门户网站的最佳收购对象。今年4月，新浪与雅虎合资共建“一拍网”。
对于新浪，雅虎的资金实力、管理经验和强势品牌都是莫大的诱惑。一位新浪人士提醒：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和姜丰年等华渊老人都出自台湾，而新浪的COO林欣禾和杨致远更是校友。
但“美满姻缘”却迟迟不见结果，消息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示“政策问题是最大障碍”。新浪在网络媒体的地位有如“央视”，对中国网民和纸面媒体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该人士说：“这样一个新闻出口被外资（雅虎）掌控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易凯资本CEO王冉对《中国企业家》表示：“新浪已经不能被当作单纯的企业，新浪董事会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想卖就能卖，很多因素是超越商业的。”
不管是否真是政策因素把“新雅联姻”阻在了“最后一英里”，但新浪确实在寻找别的买家。《中国企业家》得到的消息称，在新浪主动下，新浪和网易就合并展开了谈判。即便网易创始人兼首席架构官丁磊向业内人私下表示“已经没有继续谈”，仍有相关人士称：谈判还在进行。
网易的入局足以使所有关注者视野大开。实际上，包括盛大CEO陈天桥和腾讯CEO马化腾在内的数家网络公司掌门，都在私下对合并新浪后的业务整合进行求证。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两年前新浪就提出收购盛大，只是谈判未果；后来段永基再次找到陈天桥，提出80亿元买下盛大，而已经财大气粗咄咄逼人的陈天桥则反戈一击，要80亿吃进新浪。
如果说网易们对新浪的兴趣部分出于垂涎这笔最大的中文网络资产，而更多的原因是要对竞争格局的可能变化预先做出战略对应。新浪被别人合并导致的坏处，恐怕比合并新浪带来的好处，要更值得考量。
雅虎并购新浪将给网易等门户带来压力。雅虎的搜索、邮箱、即时通信技术以及管理能力正是新浪短板，一旦与其流量结合将产生巨大的能量。而盛大与新浪联姻将会催生出一个在网游、无线、内容三方面都绝对领先的巨无霸，这会把三项业务都趋弱的网易置于一个尴尬的竞争位置。有人曾将这些问题抛给丁磊，却没有得到直接回答。
一位IT业的观察家表示，同样的假设也适用于盛大和雅虎。如果新浪与他人合并，雅虎在中国的门户企图就几乎落空，因为“要丁磊和张朝阳卖掉网易和搜狐几乎不可能”。在网络游戏业务上，网易本就是盛大的最强对手，一旦与新浪资源整合，不仅会在网络游戏上形成强势，更会使盛大“娱乐加媒体”的远期憧憬受阻。
整合猜想
对于新浪并购，易凯资本的CEO王冉表示，可通过换股将新浪股东变成并购方股东；或通过现金购买使其套现，其间可以对出价进行协商。最后，合并一方在纳市除牌。
而对新浪命运起关键作用的，无疑是合并之后的业务整合。
去年11月，雅虎并购3721后大举本土化，雅虎中国融入3721团队，3721的创始人周鸿礻韦任雅虎中国总裁。据接近雅虎的消息人士表示，并购新浪后必然会整合两家的现有业务，以利用新浪平台推广其搜索、邮箱和即时通信产品。而新雅虎中国则应由新浪人马当家，给现任总裁周鸿礻韦的职位很可能是COO。不过从来不甘人下的周鸿礻韦定会在彻底套现后（雅虎并未完全支付收购3721的现金）出走。
该人士评论说，这样的合并模式是比较通畅的。“新浪和原雅虎中国势力悬殊，整合的难度不会太大。而新浪和网易潜在的整合就要麻烦得多。”
新浪和网易同为门户，业务线重叠，所以整合是必由之路。据两家公司今年第二季财报，网易网络游戏收入1590万美元，新浪几乎空白；而新浪无线收入是网易6.7倍，广告是网易3.4倍。所以以网易网游为主、新浪无线为主进行整合几乎没有悬念。而对于内容，最大可能是新浪以新闻为主，而网易则专注其擅长的社区。
不难预见，两方资源的合并所牵涉的人事安排将是最大的麻烦。新浪和网易市值相若，丁磊持有50％的网易股份在合并后会稀释到25%以下，虽然丁依然是大股东，但已难以控制董事会。如果市值与网易相若的新浪在董事会中占据不少于网易的席位，那么一直困扰新浪的派系斗争就可能染及合并后的新公司。
业内人士称，如何把在网易的强势地位移植到新公司，是丁磊的最大挑战；如果没有一个权威以铁腕推行整合，合并就是一场灾难。而这个权威，只能是丁磊。
相比之下，盛大的麻烦大不一样。盛大主体业务全部围绕网络游戏展开，与新浪的内容、无线和电子商务都不重合，没有必要进行深度整合，也就规避了人事纷争。依照目前新浪与盛大的5:8的市值比（10月21日数据），陈天桥在两家公司合并后依然拥有近37%的股份，市值更大的盛大也理应占据多数的董事席位。
不过盛大目前的股价被普遍认为“虚高”，其市值高出新浪60%。王冉认为，长远来看，新浪作为一个媒体旗舰的价值应该和盛大相差不远。更有传言称，大半被家族控制而流通较少的盛大股票是一批基金的炒作对象，所以股价节节攀升。相比之下，由于中移动大肆打击无线业务的违规行为，门户因受罚而股价走低，新浪目前的市值只有最高时二分之一。正由于股价被低估，使新浪股东难于接受和盛大的换股合并。分析人士认为这将是最大障碍，“即使陈天桥愿意降低盛大股票作价与新浪交易，他也很难说服其他股东。”
在知名网络评论家、和讯网CEO谢文看来，中国大部分网络公司的创业者，仍未从管理的一线退到后台，这给企业文化带来鲜明的个人色彩，职业管理层的缺乏使得其很难驾驭并购产生的文化融合。“无论谁与新浪整合，都会遇到激烈的企业文化冲突，”他说。
而受访的业内人士均表示，新浪并购将引发一轮产业整合，很多公司会被卷入洗牌漩涡。均衡一旦被打破，在腾讯、搜狐、百度、Google、MSN等公司之间，一些潜在的合并或联盟可能接踵而来。而这又反过来增强了对领袖能力和文化融合的考验。
在谢文眼中，中国互联网的根本在于人。他断言：“如果丁磊把股票减持到50%以下、张朝阳不当CEO、新浪董事被赶走、盛大不再是家族企业了，中国互联网就有救了。”而解决新浪董事问题的并购药方，却可能把互联网整个的人事困境托出水面。无法预料，这会给中国互联网带来怎样的混乱。
表1：新浪历届主要董事及管理人员持股比例
段永基 曹德丰 吴征 姜丰年 陈立武 茅道临 王志东 董事及管理层
上市前 11.1% 5.2% 6.3% 14.7% 7% 50.3%
01年9月 10.9% 3.2% 10.1% 3.9% 6% 2.3% 3% 37.5%
02年9月 20.9% 3.2% 4% 4.3% 38.1%
04年4月 9.6% 3% 15%
注：本刊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文件整理；表中空白表示没有股份或股份不足1%
表2：主要互联网公司股权对比
最大单一股东 最大股东持股 董事及管理层持股 大投资机构持股
新浪 段永基 9.6% 15% 7%
网易 丁磊 50.2% 51%
搜狐 张朝阳 24.7% 39.5% 18.3%
盛大 陈天桥家族 60.9% 63% 19.3%
Tom在线 Tom集团 71.7% 72%
注：本刊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文件整理; 表中空白表示没有股份或股份不足1%
表3：主要互联网公司市值与总营收比较
新浪 盛大 网易 腾讯 搜狐 雅虎美国
市值（亿美元，10月21日数据） 13.4 21.4 13 10 6.3 469
总营收（千万美元，2004年第二季度） 4.9 3.5 2.6 3.5 2.7 8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