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多人在议论香港超级富豪团访京的事情。在内地,大量与此相关的报道铺天盖地,但关注的焦点都明确指向了家族企业的问题。这些媒体均相信,轰动一时的香港商界高层访京团活动,是从公司管理层面透露出的一个信息,中国的家族制企业需要更强的治理机构以及更具变革性的接班人管理,才能在全球化的今天得以生存和繁荣。
与中国内地的现实对比,似乎媒体这样的解读,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中国的许多家族制企业都是由一个家族所管理的。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亚洲有2/3的股票上市公司由一位股东控制的,而这位股东往往是公司的创办人。相比之下,在美国,只有3%的家族公司存在这种情况。由于这批富豪的身价,而且大部分人带有子女或是接班人随行,因此他们的举动引起内地的人们关注家族企业的命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同样是香港超级富豪团访京这一事情,它在香港引发的反应则是不同的,因为很实际的香港人更为看重的是直接的财富。有香港媒体指出,这个被戏称为“富豪团”的访问团,包括有40多位香港商界大亨及其家属,而其中让人侧目的是其中的“父子军团”,比如合和实业的胡应湘和儿子胡文新,恒基地产李兆基和长子李家杰,史美伦的丈夫查懋成及儿子查济民,金利来主席曾宪梓和小儿子曾智明,长实李嘉诚、李泽钜及李泽楷父子,“糖王”郭鹤年和长子郭孔丞等。
香港媒体认为,力捧第二代接班人显然成为这次富豪访京团的一大目的。因为事实上,香港这一代富豪个个面临第二代接手的问题,这次晋见国家新领导班子以及与多个部门的要员沟通,被不少富豪视为捧自己第二代“上位”的黄金机会。一次网上针对“您认为香港富豪团携接班人访问北京的目的在于”调查中,有50%网民的选择是“为后辈接班做铺垫”。
也许可以这样说,香港人更关注的是富豪们的接班人以及未来这笔过万亿财富的归属问题。很显然,中港两地的主流看法还是有差异的,内地人多关注的是家族企业的命运如何,其内在的意义,是在学习和研究家族企业未来究竟应该如何去做;而香港人看的是财富,关心的是这笔过万亿财富的最终归属以及未来的动向。不过,颇有意思的是,这些代表中港两地主流观点的媒体报道可能都是错的。正如熟悉大型企业集团运作的人所了解的那样,大型企业集团的运作,决定性的风险并非是来自具体的项目和日常的管理,也不是谁当家族企业接班人的问题,真正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企业重大风险是政经风险,因此处理和整合这些富豪们未来的政经关系,关切中港两地未来的政经关系,才是这个香港超级富豪访京团真正关心的问题!这些富豪们真正担忧,很可能是未来中港两地的政经关系可否再顺利、平稳地维系30年的问题。
事实上,大型企业集团的命运总是与政经关系密不可分的,在我们的现实环境中,除非成为其中的运作高手,否则巨大的风险总会伴随左右。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几乎所有参与这个超级富豪团的香港富豪们,在内地都有大量的投资,类似李嘉诚和郭氏兄弟,他们国内各主要城市都有数亿,甚至是几十亿的投资,由于这些富豪们的投资范围非常广泛,早已远非是某一基层地方政府就可以“罩得住的”,因此必须寻求中央政府的理解和支持,以期获得远期保证,以保投资安全。
对于这些深负运作经验的这些大型企业集团老板来说,与内地的政经关系实际是一种可见成本,如果处理、整合的好,则实际运作成本会大幅下降,否则不但是成本迅速上升,甚至更可能危及自身的经营安全。尤为值得注意的是,这批香港富豪经营的事业与西方企业对政经关系的需要,还有相当程度的不同,原因是他们大多从事不动产行业,或是以不动产作为核心事业。而不动产行业的显著特点,就是对政经问题高度敏感。
以台湾不动产业的事例来对比,台湾地区的不动产价格从20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大幅扬升,在台湾岛内引发了一连串的抗议活动,如土地开发的公平性问题、收入分配恶化问题、大型公共工程的征地纠纷和抗争等等,恶性现象此起彼伏。而此后,台湾政府为缓解矛盾,推出了对不动产市场的干预性政策,但没想到这又引发了另一波来自业界的抗议,由此不动产业导致的乱子在台湾越搞越大,直至所谓“228事件”发生(“228事件”指台湾政府鉴于不动产价格不断飙升,已经严重威胁整体经济稳定,于是在1989年2月28日,突然由“中央银行”宣布实施所谓“选择性信用管制”,强制金融机构限定对土地的贷款成数及期限,造成台湾不动产业极大震撼,台湾股市出现暴跌,市场出现严重混乱)。
在香港,其实类似业界受政经影响的例子也是存在的。在香港回归后不久,香港特区政府推出了“八万五居屋计划”,原本的设想是,以推出一批较低价格的住宅来抑制不动产市场的价格上升,福利于社会大众,但没想到此举成为了市场的导火索,对不动产市场造成负面冲击,引爆香港房地产价格不断下跌至今。
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大型企业集团尤其是不动产企业,与政经问题的关系极为密切。而CEPA协议的签订以及内地与香港的政经关系,正是香港富豪们百年基业的根本,这些富豪们显然是希望,他们的百年基业能够至少在未来几十年里继续得到中港两地政经关系的有效眷顾。如果就事论事地来看,这次香港富豪团的访问其实只是再次证明,他们都是处理政经关系的高手,而这恰恰是我们的大型企业和家族企业最应该深刻思考和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