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功的男企业家背后,往往有一个很好的女性事业伙伴
中国企业领导层“男女搭配”是中国区别于西方独特的管理现象,弥补了第一代企业家的制度缺陷与性格弱点,是中国企业在成长过程中的一种历史选择,可遇不可求,不可复制
你好,女士!
“女二号”不是天生的,是被造就的。这既是个人成长的故事,也是公司成长、商业成长的故事
文 | 本刊记者 丁伟 雷晓宇
请不要误解,我们不是《中国女企业家》杂志,在“三八”国际妇女节之际谈论女性话题,我们并不是应景,这其实是迟到的致敬之作。
张瑞敏和杨绵绵(海尔),周厚健和于淑珉(海信),任正非和孙亚芳(华为),朱江洪和董明珠(格力),史玉柱和他的总裁刘伟(巨人),甚至马雪征在联想时之于柳传志,以及“夫妻档”潘石屹和张欣(SOHO中国)、李国庆和俞渝(当当)等,都是中国企业领导层“男女搭配”的典型例子。
感性、柔性、韧性,聪明、细腻、有激情,还有——忠诚……女性在企业经营管理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她们更注重细节,更宽容,对社交更感兴趣,会见陌生人更轻松。她们喜欢被信任的感觉更胜于被尊敬,喜欢被授权的感觉更胜于控制,喜欢平等和谐的团队更胜于权力本身。她们是优秀的倾听者、追随者,甚至崇拜者,而不是主导者。
“这种作用有时候是很难被男性所替代的,只不过很多时候她们是隐形冠军、幕后英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华夏基石管理咨询集团董事长彭剑锋说,“一个成功的男企业家背后往往有一个很好的事业伙伴——女性的事业伙伴,就是我们经常讲的‘阴阳配’。”
这也许是中国30年来女性进步最显著的标志之一,也是中国商界区别于西方独特的管理和社会学现象。“中国这一代企业家出现这种现象是历史的选择,与创业的发展过程是有关系的,当年他俩一块儿进工厂,一二十年合作下来了,形成了命运共同体。西方职业化、社会化程度高,可能CEO一天到晚都换,就很难形成这种默契、长期的事业合作伙伴关系。”彭剑锋说,“杨绵绵与张瑞敏的合作,孙亚芳与任正非的合作,是中国企业在成长过程中的一种历史选择,可遇不可求,不可复制。”
国外的商界女领袖主要集中在消费品(百事可乐CEO英德拉·努伊)、金融(摩根士丹利联合总裁佐薇·克鲁兹)、零售(雅芳CEO钟彬娴)、出版和媒体(时代董事长安·摩尔)等有大量女性客户的领域,但在中国,“女二号”并不局限于哪个行业,像IT、家电、零售、房地产、媒体都有,以及金融(央行原副行长吴晓灵经常引用毛泽东的名言“妇女能顶半边天”来鼓励妇女学习金融知识)、钢铁(“铁娘子”谢企华曾经对《华尔街日报》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性更容易与同事沟通……”)。
此外,“女二号”是中国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反证了第一代企业家——“男一号”存在的制度缺陷与性格弱点。
彭剑锋说,他认为,随着中国商业的进步、职业化程度的提高、公司治理的完善,“女二号”这么鲜明的独特性可能会淡化,“但是人才的互补、阴阳的调和永远是存在的”。
这一次,当我们近身观察中国企业领导层的权力结构时,要说一声:你好,女士!
“决一雌雄”,组织稳定
也许是巧合,在千禧年前后,中国和西方的商界都迎来了“她世纪”。1998年,卡莉·费奥莉纳成为惠普CEO,“不再把商场上的自己看作一名女性了”。同样是这一年,孙亚芳任华为董事长。2000年,青岛家电三强海尔、海信、澳柯玛都由女性出任执行总裁。
尽管女性在全球商界取得了巨大进步,但高管仍然相对较少。据Catalyst最新研究报告称,2007年女性在《财富》500强的执行副总裁及更高职位中所占比例为14.8%,担任CEO的不足10家,女性高管总体任职情况停滞不前。社会学家李银河说,其实西方妇女的地位还不如中国,有时候让西方男人去服从于一个女领导还是比较难。
李银河对《中国企业家》说:“中国第一次妇女运动主要是争得男女平等、选举权这些东西,第二次妇女运动才开始争取在经济领域能够占一席之地。”
由于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念以及女性本身的特点,“女二号”一般很低调,埋头做事,不像男性企业家那么张扬。彭剑锋说,她们其实在企业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事、行政加上财权,基本上都控制在女性手里。他认为“女二号”有几个重要的特点,一是忠诚感强,第二角色定位很清晰,第三执行能力很强,做事很细致,弥补了男企业家很多的缺陷。“女性想当领袖的欲望不像男性那么强烈,一旦她认同了一个男性的价值理念,会心甘情愿做二把手,懂得妥协。但很多中国企业凡是‘男男配’的到一定程度上都会分裂,可能一个男人从骨子里很难完全认同另外一个男人,一有机会,他就绷不住自己的野心……”
所以,“阴阳配”发挥了男女各自的优势,形成了一种合力。彭剑锋说:“从人力资源管理的角度看,领导力首先是形成互补性的人才结构,一把手二把手之间的二元结构稳定就能带来整个组织的稳定。中国企业很大的问题是领导层二元结构不稳定,一把手二把手之间很难‘决一雌雄’。雌雄一旦决定了,其实这个组织就稳定了。”宗庆后在娃哈哈没设副总,党委书记任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的杜建英就承担了上传下达的任务。
海尔的杨绵绵、华为的孙亚芳婉拒了本刊的采访。但她们作为“女二号”的典范,早已是公开的事实。如果说张瑞敏是海尔的创新者,杨绵绵就是“布道者”。海尔独立董事、管理专家潘承烈说:“没有杨绵绵的工作,张瑞敏的管理思想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执行,她擅长将首席执行官制定的政策落实下去。”
而在华为,副总裁们走马灯似的换,惟独任正非与孙亚芳的合作十几年没有变。《走出华为》一书将之形容为“华为的左非右芳时代”。甚至有人夸张地说,华为任何人都可以走,但只要“左非右芳”这个最核心的管理结构存在,华为就有未来。
据一位了解华为、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说,孙亚芳之于任正非有四大作用:第一,能正确理解老板的思想,形成统一的意志力;第二,她是一个组织的修正系统,会在操作层面艺术化地处理老板过于偏激的思想;第三,即使老板看出来了,也会信任她,放心放权。但老板往往对男性不能宽容;第四,每到危机关头,她就是救火队员,具有献身精神,死心塌地帮老板堵枪眼——华为历史上出现的几次重大突发事件都是孙亚芳处理的。“任正非为什么把董事长都让给了孙亚芳?他还是领袖,但法人要处理各种事情。”这位专家说。
巨人网络总裁刘伟说:“我认识的很多大公司老板特别愿意找一个女性的合作者,她们考虑问题周到,还能够管理团队——因为男人在管理时一般很少参与情感成分,沟通方式像个一般群众。另外,女性也是团队中的稳定因素。要是两个男的,就会互不服气,对公司伤害很大。这种例子可不少。”
“女二号”往往是一把手忠实的追随者、崇拜者。彭剑锋说,中国第一代创业型企业家都是个人魅力很强,都有领袖的霸气和个人英雄主义,比较容易获得女性的崇拜。他们彼此了解、默契,但关系很纯粹,“甚至有时候比跟自己太太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事业伙伴的特点是两人手拉手一个晚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但是心心相印。”
冯仑在《野蛮生长》中写了一章“女人”,说女性这些年在民营企业先后起到过支配、控制、从属与补充以及合伙合作的作用,有少数聪慧且能干的女性成长为股东、合伙人、CEO,但当一把手的少,这和性格、心理素质、知识结构等因素有关,“商业还是男人的舞台”。
李银河认为,只要现在还是男权社会,“女二号”现象就比较普遍,这不光在企业,政界里女人也都是担任副职的多。世界上“性别赋权指数(GEM)”最低的是北欧国家,挪威、冰岛规定议会候选人男女各占一半,其女议员比例均超过三分之一,芬兰曾一度出现女总统和女总理。“这种情况下女一号、男二号的情况就会出现”。
彭剑锋说:“‘女二号’们擅长财务、人力资源、内部管理,还有营销、市场推广、公共关系,但是在战略层面、文化层面和技术创新层面上,女性领军人物很少出现。”
即便像董明珠这样强势的“女二号”也表示,对于自己创业“不但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信心”。
“武则天毕竟是少数。”刘伟说。
“女二号”出现的偶然性及其挑战
“女二号”们一般都是从业务部门崛起的。像孙亚芳就是销售出身,先做长沙办事处主任,然后主管华为最有名的人力资源管理。董明珠加入格力两年,就使安徽销售额突破1600万元,一个人占了整个公司的1/8,之后两年又把江苏市场做到上亿元,从而调回总部。
除了纯粹的工作关系及夫妻搭档,“女二号”也有另外的例子,如兄妹组合。据说在国美,采销中心副总经理黄秀虹(黄光裕的妹妹)以及副总裁兼人力资源中心总监魏秋立,所扮演的角色比黄光裕的妻子杜鹃更重要。
“男一号女二号”也并不就是固定的,更多时候是男性在前面女性在后面,也有女性冲在前面男性隐在后面的,比如董明珠之于朱江洪,在某种程度上,董反倒扮演了“男一号”的角色,有时显得更刚烈、冲在前面。在董明珠的自传里,她把朱江洪形容为自己的“兄长”。采访的时候,她甚至说:“有时候他可能比我还更像女性一些。”有些时候,谁是一号谁是二号,与性格的关联度可能比性别的关联度更大些。
因此,“女二号”既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偶然,“只可遇不可求。缘分!命中注定你有这么一个事业伙伴,很难弄一套标准满世界去找,模式不可复制。很多老板说我也去寻找一个‘阴阳配’,上天没有给你安排这么一个人来,找不着的。”彭剑锋说。
彭承认,“女二号”反证了“男一号”的某些缺陷,但“管理没有对错之分,市场没有优劣之分,在中国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只能由这一代具有这种特质的企业家才能完成这一代的历史使命,才能成功”,而这种原始的企业家精神恰恰需要女性的理性柔性,来弥补他们创新、敢于承担风险背后的缺陷。
但“女二号”本身也面临很大的挑战,彭剑锋说,一个是企业可持续发展领导力的挑战。这种阴阳结构有好处也有弊端——谁来替代她?这也是华为一直解决不了接班人问题的潜在原因。第二就是全球领导力的挑战,“阴阳配”的知识、能力结构有其局限。
很多因素在阻碍女性的职场发展,比如观念、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她们被评估的不仅是工作业绩,还包括着装、形象,野心勃勃意味着缺乏女性魅力……但“完美女人”是不存在的,那也是男性在价值体系上对女性的要求。“女性和男性天生在生理上就有不同,结婚、生子、家庭,很多优秀的女性在这个过程中流失掉了。”刘伟说。那些没有流失、坚持走下来的,则“必须要改变自己的性别差异”(董明珠语)。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有一段话:“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女性在社会上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介于男性与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整个文明。”
“女二号”不是天生的,是被造就的。这既是个人成长的故事,也是公司成长、商业成长的故事。歌德在《浮士德》中说:“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上升。”